温度计显示38。6度,发烧了。
贺行把家里翻了个遍,最后只在角落里找到一盒已经过期一年的退烧药。最近的24小时药店显示不在配送范围,做饭阿姨最快也要早上七点才会来。
四肢几乎没有力气,头也昏得厉害,贺行抱着“说不定没事”的心态接了杯冷水,吞下两颗退烧药。
但很快身体不良反应就打破了他的侥幸心理,以极其严重的后果告诉他。
有事。
想吐吐不出来,贺行跪在马桶边只能呕出淅沥的酸水,心跳越来越快,随之而来的是几乎喘不上气。
求生本能的驱使下,贺行手脚发软地拨通了120。
姜蘅接到电话到医院时,贺行刚被推出洗胃室,由于吐得太狠,他黑色的睡衣上沾了好几处白色的呕吐物,他躺在床上,定定地看着时隔五年再次出现在眼前的妈妈。
“贺行家属吗?”
姜蘅眉头从看到贺行时就皱着没松开过,她眼里一片嫌弃,不轻不重地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脏”,随后才对着询问的护士回答,“是,他怎么了?又出什么麻烦了?”
明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贺行却几乎要被这几个字砸到失聪。
其他几个护士把贺行推进病房里,给他扎针吊水,针头刺进皮肤的那一刻,贺行收回了呆滞的眼神。
嗓子被胃酸腐蚀得很疼,他忽而抽手,还未固定的输液针瞬间滑出血管,针孔渗出鲜血。
扎针护士被吓了一跳,但贺行仿佛没看见,也没有感觉,只是用嘶哑的嗓子说:“可以帮我找一件干净的衣服吗?”
手里的药盒明明很轻,此刻却压得贺行抬不起手。
他恍惚地想,自己的存在好像一直都在给别人制造麻烦。
没有他,姜蘅不用养着自己并不想要的孩子,大晚上不会被突然叫进急诊,更不会看到一身狼狈的他,已经离婚的父母不会发生争吵,贺山川也就选择让自己插入融洽的三口之家。
卓砚从后面接了杯热水过来,提醒目光空滞的贺行:“先把药吃了吧。”
“不……”贺行发不出声,他艰难地吞咽几下,目光嵌在手中的药盒上,“卓砚,我很麻烦吧。”
大概是人生病了会变得很脆弱,也更容易多想,卓砚耐心地安慰他:“不麻烦,我不觉得你麻烦。”
贺行吸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开始拆药盒,很简单的动作,但他手却抖得几次都没能将铝箔板成功抽出来。
卓砚吓了一跳,在心里惊叹都烧成这样了,连忙把药盒抓过来,挤出药,连着水一齐递给他。
药片滑进喉咙,就像那晚吞进去的过期药一样,一阵反胃的酸水涌上喉头,贺行突然又很想吐。
他恍惚地想,是不是又要去洗胃了,洗胃室果然还是一样冷,对了,要记得不能弄脏衣服。
贺行的手还在小幅度地发抖,卓砚以为他冷,迅速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背后,两只手稳稳地圈住他,小声安抚:“没事了,一会就不冷了。”
外套带着男生灼热的体温,烫得贺行从恍惚中醒神,他机械地抬眼去看,没看到冰冷的仪器,也没看到扭曲的输液管,只有一张温和的侧脸,耳边还响着一声声安抚的“别怕”。
不是在洗胃室,贺行想,他在被太阳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