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歌想不到小白这麽了解她,正想拍他肩膀,听见他接著说:
“鲁莽。”
“……”
如果惠歌这个时候看小白,会看见他的嘴角禽著一丝微笑。但是她看的是前方直横出来的野花,顺手摘了下来。
小白又说:“路见不平,也是义事。”
“不是路见不平,是他们吓跑我的鱼。”
“……”
“那鱼特别的哩,背上有金色的线。”
两人閒话中,来到梓树下。没看见老花,小白拿出压在树下的苇席。展开,用石头当作席镇。坐下,用树枝在地上写字。
惠歌一手攀著树干,两脚踩著树根,斜著身子绕著树晃荡。
梓树的叶片很大,巴掌似的。不。厚,透嫩的青绿色。从下面往上看,叶子们互相遮掩,满树深深浅浅的光影,像另一个世界的奇异的天空。
惠歌望著上头鬱鬱葱葱的树叶,有感而发:“梓树,噢!梓树,为什麽你要叫梓树?”
小白的话音传来:“有一种说法,楸树中颜色比较白而且能够结果实的,叫作梓,子息的梓。梓树的另外一个名称也叫相思,我跟你说过的。”
“有吗?”惠歌皱眉:“我怎麽没有印象?你再说一次。”
小白没有声音。惠歌以为他不讲,正要去缠他,忽而听见小白悠悠的话声。
相思树的故事发生在大概一千年前,孔子还活跳跳的时代。那个时候中原有很多国家,其中一个叫作宋国,现在的睢陵县以前就是宋国的领地。
宋国的天子,也就是宋王,有一个门客叫韩凭。韩凭的妻子姓何,很美丽。宋王把何氏抢过来,把韩凭派去做苦役,筑一座高台供其享乐。
韩凭不堪役苦,死于台下。高台筑好之后,宋王带著何氏登高望远。何氏从台上跳下,宋王扯住她的腰带,但是那腰带早已事先剪了许多口子。腰带断了,何氏掉了下去。
人们发现她的遗书,希望和韩凭合葬。宋王不淮,还要折磨他们,让人将他们的墓相对而建,无论生死,只能遥望。结果两人的墓生出大梓树,枝叶互相缠绕,像两个人交握拥抱,遂名“相思”。
睢陵城顺著睢水往西北走,有一座睢阳城,两人的墓就躺在那里。
惠歌听完直摇头。
“确实令人叹惋。”小白语气淡淡。
“真是令人讨厌。”惠歌语气忿忿。
“……何出此言?”
“你看,只有美女才会有故事。”
“……”
“如果那个何氏不漂亮,宋王就不会抢她。宋王不抢她,就不会让韩凭去做苦役。韩凭不去做苦役,他就不会死。韩凭不死,何氏就不会死。两个人都不会死,就不会有坟墓,也不会长什麽树。所以如果何氏不漂亮,就不会有这个故事。”惠歌抱著树哀号起来:“美女才会有故事,像我这种平凡人想都不用想,太令人心寒了。”
小白方说出一个“你”字,再看她两眼,迟迟说不出话来。
惠歌原以为小白要安慰她:你也不难看。
但见他久久无话,看来不是,继续忿忿:“你不心寒,因为你就会有故事,我就不会有故事。”
“那是你听过的故事少,我再说一个给你听。”
小白的第二个故事是这样的。晋朝有一个人叫杨丰,他有一个阿女叫杨香。杨香十四岁,没有阿娘,父女两人相依为命。有一天,杨丰到田裡收粟,杨香跟著他去。突然一隻大老虎跳出来,虎口一张,咬住杨丰的腰就要将他拽走。杨香手无寸铁,却奋不顾身地扑到老虎身上,狠狠掐住老虎的脖子,胡搅蛮缠一番。老虎因此放了杨丰,梭巡而去。
惠歌听完,沉思半晌,说:“你是想说,我也会有故事,像是打虎杀蛇这一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