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风起云涌,第二天一早便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推开窗,房间里也没有亮起来。天色晦暗,云层厚重,低低地压在半空。
前一日已经约好阿能来送机,但他打来电话,说北部机场有雷电,影响飞机起落。他还接了隔壁度假村的预约,本以为接了清晨的航班可以赶回去,但现在飞机迟迟未落,不知延误到什么时间。
安琳安慰蔡满心说别着急,可能起飞的航班也会晚点。她又问了两个司机,不是不想雨天出行,就是困在别处。
雨线在骑楼外倾泻而下,拱形门外拉起一道水幕,远处的街景都消隐在迷蒙的灰白色中。蔡满心坐在高脚凳上,向外望着,目光没有着落。
心中也灰蒙蒙的,反复思量,还是问出来:“要么,问问披荣,他也有车吧。”
“对呀!不过他脾气大,一般就只搭载自己的客人。”安琳嘻嘻一笑,“不过,我的客人,也算他的客人咯,让我试试。”
电话接通,只说了几句,便被挂断。
安琳面露歉意:“他说,还有别的事,赶不过来……”
“可以告诉我一下电话么?”蔡满心问,“我自己和他说一下。”
看安琳略有疑惑,她找了个理由:“下雨天也不好麻烦他跑单程,价钱好商量。”
“披荣不是贪财的人。”安琳有些不好意思,“可能真的有事。”
说话间还是将号码报给满心。她拨了过去,对方并没有接,响了几声就被掐断。
蔡满心自嘲地笑笑,也是,为什么离开前,还要执着于见一个陌生人呢?是想从相似的样貌和身量之间,再寻找一些不切实际的安慰么?
这和从烟酒的迷醉中寻找慰藉,有什么不同?
安琳说:“放心,一定有车的。隔壁旅行社还有定时的小巴,淡季肯定不会坐满。”
她沿着骑楼的长廊跑去街角,一会儿又跑回来:“稍等,再过半个小时。”
过了十多分钟,皮卡的灯光穿破雨雾,按了一声喇叭,停在民宿门口,车窗半摇下来。
“咦,披荣。”安琳迎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转身向蔡满心解释,“小恩,我的外甥女,发烧了,刚带她们去过诊所,又赶过来。”
“我也给Michelle约了小巴……”安琳看看披荣,再转身看着蔡满心,等她决定。
她没犹豫,塞了小巴的车费给安琳,“帮我取消了吧,如果他们已经在路上,车资可以照付。”说着拎起登机箱,走到皮卡前。
安琳撑伞,看她将登机箱放在后座。
“你就坐在那里吧。”披荣说,“前排的东西我不收了,不要弄得哪里都是水。”
司机身后的座位上,还绑着儿童座椅。蔡满心看了一眼,将登机箱放在中间,自己坐在他斜后方。
汽车沿着蜿蜒的山路行驶,另一侧山崖下本应是澄澈的碧海,在雨中只剩一片苍茫。
披荣扭开电台,车里响起绵软的泰语情歌。她听不懂,但旋律足以让思绪千回百转。
他一直默然不语,蔡满心轻咳一声,打破沉寂。
“对不起,昨天冒犯了。”她说,“你真的,很像之前我认识的人,我的……”
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仿佛难以说出“前男友”几个字,毕竟,江海于她,从不是那样的身份。
她改了口:“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他没有情绪地“嗯”了一声,算是听到。
身后传来她断续的声音,听得出在强忍哽咽:“他已经离开很多年了……我没想到……所以有点失控。”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
“不好意思,我对别人的故事不感兴趣。”他的声音清冷低沉,“来往的客人很多,每天都是那些事。”
“好……”她闭紧嘴巴,不再说什么。
在你自己看来再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往事,于别人也不过是矫情无趣的陈述,又何必,将最深处的脆弱展现出来呢。
她有些后悔,一时冲动给披荣打电话,又非要坐在他的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