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得多锻炼,不能偷懒,就算他不派人看着,她也不会躲在殿中不出门。平时说不想动,其实是故意逗他,他一边想要纵着她,一边又得狠心板起脸催她起来的模样,比缘觉和毕娑想到的那些逗趣的小把戏要好玩多了。
好几次他明明心软了,还是抱着她去花园,然后搀着她走回内殿,一板一眼,不许她偷懒,比小时候李仲虔教她诗书时要严厉得多。
不愧是法师呢。
回到殿中,昙摩罗伽慢慢放下瑶英,才一会儿的工夫,她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拿了帕子帮她擦了擦脸和手,扯起锦被盖在她身上,压了压被角,脱下外袍,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盘腿坐着。
医者曾经隐晦地暗示他们应该分榻睡,他试了几晚,夜里常常惊醒。
还是睡在她身边才能安稳。
昙摩罗伽看着瑶英酣睡的脸,手指拂动佛珠,默念起经文。
地藏菩萨本愿经,药师经。
念了数万遍,只有反复一个愿求:她能平平安安。
……
瑶英的好胃口持续了几个月。
转眼大雪纷飞,千里冰封,长廊外只剩半池枯荷,昙摩罗伽特意在暖室里养了几缸莲花,她却闻不得油味,吃不下鲜炸荷花了。
随她从中原来的汉人膳夫每天变着花样鼓捣些新鲜吃食,送到她跟前,她嗅到味道就反胃,从早到晚只吃得下瓜果。
虽然是隆冬了,但是王庭不缺瓜果——不过肯定不能只吃瓜果,昙摩罗伽除了监督瑶英走步之外,开始亲自监督她用膳。
泥炉烘烤出来的小面点,外皮金黄焦脆,内馅绵软,羊肉馅的鲜美,五色红瓜馅的香甜。
裹了肥浓的菜蔬肉馅的小薄饼,两面煎得焦香酥亮,撒一层芝麻。
大块烤得滋滋流油的牛肉,拌上鲜浓润口的甜酪,洒上酸甜的葡萄干碎。
雪白柔韧的面片,酥烂的羊肉,加上辣味的汤汁,又鲜又辣。
膳夫绞尽脑汁,总算有几样瑶英能吃得下的东西。
昙摩罗伽被瑶英哄着骗了几次,之后每次都陪着她用膳,看着她吃。
这天,瑶英实在没胃口,推他去忙自己的,想和之前那样蒙混过关:“你闻不惯这些味吧?不用陪我了,我会好好吃完。”
昙摩罗伽摇摇头,按住她的手,示意侍从放下托盘,端起碗放到她面前,另端起一碗一样的放到自己跟前,“你吃什么,我也吃什么,吃吧。”
瑶英还想挣扎,眨巴着眼睛说:“都是荤腥……”
昙摩罗伽拿起匙子递给她:“明月奴,你瘦了。”
瑶英败下阵来,她确实瘦了点,还以为冬日里穿着厚实,他看不出来。
她只得一口一口喝汤,都是按着她的口味做的,滋味鲜甜,但她喝了几口就不想喝了。
昙摩罗伽没有出声催促她,拿起匙子慢慢喝汤,动作优雅。
瑶英忽然笑了一下,想起第一次看他吃肉时的情景,不知怎么的,胃口仿佛好了点,慢慢把一碗汤喝完,肉也吃了几块。
离生产越来越近,瑶英身边的人个个变得紧张起来,李仲虔更是一天几次派人过来问脉息,带着谢青他们演练假如她生产了他们该怎么安排,几个亲兵因为演练的时候说笑了几句,被雷霆大怒的他打发去守城门,这下人人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再也不敢在演练的时候嬉皮笑脸。
王宫内外竖起一面面祈福经幡,王后什么时候生产成为圣城百姓茶余饭后最热衷讨论的话题。
从李仲虔、毕娑,到谢青、缘觉,都把瑶英当成了水晶玻璃人,风吹一吹会倒,日头晒一晒会化,轻轻磕碰一下会碎,所有人和她说话时都会情不自禁放柔声音,连前来拜见的部落酋长也变得文雅了许多。
瑶英觉得自己反倒成了最镇静的那个人,既然该准备都准备好了,那安安心心将养便是。
昙摩罗伽事事想得周到缜密,李仲虔也在圣城陪着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依旧每天料理庶务,接见外臣领主,落雪的时候带着随从去高塔观雪,节礼时出席宴会,看勇士赛马射箭。
今年夺魁的还是莫毗多,她亲自为他斟酒祝贺,莫毗多笑得见牙不见眼。
昙摩罗伽没有劝阻瑶英出门,只是叮嘱她多带些随从。
瑞雪兆丰年,在王庭尤其如此,这年的冬天比往年更严寒更漫长,雪满长空,天地银装素裹。
等冬季结束,气候回暖,冰雪融化之时,王庭也就迎来一年一度的开春节。家家户户打扫房屋,供奉神佛,念诵经文,预备庆祝大地回春,新的一年开始。
昙摩罗伽作为君主,要出席开春节第一天的开耕仪式,在晨曦时分将小麦种子洒在土壤之中,带领百姓祈求一年风调雨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