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银灰的小摩托车像个弃儿般停在风雪里。春妮抹去上面薄薄的一层积雪,骑上它走在凛冽的寒风中,思绪云团般在胸中翻来滚去,又凝结成一坨坨沉重的冰疙瘩,冻压得她无法呼吸。
她没时间和精力再思考葛家的事情,葛家的人了。葛夏妮爱说啥说啥吧,她得为自己今后的生活考虑一下。
周小周在医院里的那番话是这些年来累积的怨怼,是一堆无法消化的橡皮。这次葛氏出事后,自己像个灭火器般,一会儿跑这里,一会跑那里,文印店都荒芜了,生意一落千丈。
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由于她经常不在店里,彩虹开始暗接私活,中饱私囊……她知道这个情况,却不得不忍着,怕那个脓包划开后彩虹走掉,一时无法找到熟练的打字员。
葛春妮长长地叹息一声,在空中凝结成一团白色的雾。
……
不幸是个逗号,而非句号。
年关将近,各单位都进入了半放假状态,许多业务不再办理,文印店的生意强行进入了淡季。
春妮自觉愧对周小周和公婆,索性大撒把将店交给了彩虹,每天带着儿子去爷爷奶奶家,让老两口享受天伦之乐,自己则帮着做饭洗碗收拾房间。
周正堂老两口退休后在家无聊,小文韬的到来给他们带去了不少欢乐。一家人因为葛家而产生的裂痕在慢慢愈合,周小周的脸色也从臭豆腐变成了腐乳,春妮终于松了口
气。
谁想麻烦还是如影随形地追着来了。
大年三十这天周小周也放假了,两口子早起后带着儿子去了爷你好奶奶那里。
一家人商量着年夜饭吃什么,小文韬强烈要求吃火锅,周小周说饺子……爷俩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谁也不让谁,周正堂两口子在旁边看着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大一小两人,笑得合不拢嘴,说咱们鱼和熊掌兼得,饺子会有的,火锅也会有的。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周小周过去开门,吴军、冯春生和葛夏妮走了进来。
见是他们,周小周脸上的笑容陡然收了,像一把伞那样“唰”地一下子合拢,简直能听到嘴角落下去的“啪嗒”一声,眉头皱在了一起。
这三个人有个共同的长处——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一定是别人。
他们无视周小周的表情,打过招呼后,问春妮在哪里?
周正堂见是他们,沉下脸拉着孙子进了书房。
韩素君虽有不悦,还是忍着脾气招呼他们坐下,倒了水后也躲了起来。
春妮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碍于夏妮也在,强忍着没发火,问他们这时候来家干什么。
吴军和冯春生说要她评评理,看仓库里剩下的货怎么分。
两人因为案子的事情都憋了一肚子邪火。冯春生没想到吴军竟然想让自己承担所有罪责,吴军没想到冯春生会背着他们另请律师,最终让自己也背了个案底。
于是,
两人在瓜分仓库里剩下的货物时谁也不肯让半分。
冯春生指责吴军把货款收回来却不上交到厂里公账,仓库里剩下的货理所当然自己应该多分;吴军指责冯春生血口喷人,厂里卖的废纸等收入都装进了他的腰包,现在连仓库里的货物也要来分一杯羹。
葛夏妮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子前,嘎嘎嘣嘣地剥着瓜子,拿眼睛斜睇着春妮,管她要答案。
中国有一连串能平息事端的理由,大早上的,大晚上的,大半夜的,大周末的,大冷天的,大冬天的,大过年的……能量最大的便是最后这个“大过年的”。
“你们的事情回去自己解决吧……”“大过年的”四个字轮番在葛春妮的心头滚动,她才没有直接将他们赶出去。
“春妮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怎么能说这只是我们的事情呢?这是葛家的事情,你也是葛家的一份子,所以你得给我们主持公道。”冯春生说。
冯春生的心眼是针冠儿,还是最小的那号,连空气都不好穿过去。他出来后,在他妈和妹妹的挑唆下,认为是春妮没有劝阻冬妮,导致他们损失了十万块钱,不但不感激,还有点恨春妮害他破财了。
“对,你也是葛家的人,所以这个事情你得帮我们评评理,看谁应该拿多少。该我的一分不能少,不该我的,多一文也不要。”将葛春妮拉下水也是吴军的心愿。
这次他家和冯家都元气大伤
,凭啥葛春妮和周小周可以过幸福的小日子?
周小周手抱于胸冷冷地看着他们,就差拎起来扔出去了。
春妮看形势不对,只能看向了夏妮:“二姐,大过年的,你们先回去吧,不行的话,等大年初二回咱妈那里了开个家庭会议来决定。”
“不行!”葛夏妮将半把瓜子“啪”的一声扔进了盘子里,“葛春妮你不挺能耐的话,能帮冯春生请律师,也能帮我们评评这个理。”
“葛夏妮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赶紧走人吧。”春妮也生气了。
葛夏妮那股子轴劲也上来了:“我胡搅蛮缠?若不是你,他冯春生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吗?吴军的档案上能有污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