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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在红日下还未来得及消融,便又被一股朔风冰冻。
印月阁一宫女当众污蔑云容华被皇上处以拔,舌之刑,而后被乱棍打死的消息也传得飞快。
夜深人静,风雪肆意,印月阁掌灯,其他宫宇都落钥熄灯。
氤氲着水雾的殿内,只余一盏灯火,佳人白皙的背上印着不太显目的梨花,姣白圣洁,洒在盥洗桶里头的花瓣沾染上去,便衬的这梨花愈发动人。
“主子,皇上歇在印月阁了。”
微弱的光下,女子闭目,不为这消息有任何动作,似未听见这话一般。
一旁的侍女迟疑地重复了一遍,才见女子睁眼。
那双眼里头蕴含太多,柔情,思念,痛苦,以及恨意。
“知晓了,这些事无须报给我知晓,去将香烛和长明灯点上,再将那套衣服取出来,待会不许任何人进殿!”
侍女咬了咬唇,半晌,似是实在忍不住,眼眶红了,对尚泡着的女子轻声道:
“主子,您这是何必呢,您在后宫,地位愈发高,只要您想,您愿意,可以过的更好些,又何必一直沉溺过去,若是徐公子知道……”
“杏雨!住嘴!”
披散着头发的女子正是慧昭仪,但此刻已没了往日的平和亲近,眼角微红,眸中的光却带着狠厉与嗜人,紧紧握着挂在颈脖上的玉坠,似在确定什么,安抚什么。
杏雨跪着,膝下都是溢出来的水,花瓣被碾烂,发出一阵幽香,但便是如此,也握紧了拳,看向自己主子的眼带着心疼与哀婉。
“主子!便是您杀了奴婢,奴婢也要说!徐公子已经不在了,两年快三年了!他走时……还留下信,让您好好待自己,他才能放心,可您如今,没日没夜地替他祈祷,吃的也随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您这样,若是徐公子在天有灵,看到了,岂不是更要伤心!”
抬手擦去眼中的泪,抖着的唇也昭示着杏雨的哀痛,但她依旧站起身,走到好似在发愣的主子身旁,将她白净的手腕翻开,上头有这许多道伤痕。
新的,旧的,深的,浅的,每一道都没有下死手,但割在肉上怎能不痛!
夜深人静时,与她一同长大的主子,忍受着相思之苦,无法排遣,便只能在自己身上下手,以减轻心里的苦。
每一次祭奠,便多一道,这半月,已是第四次,泡在水中的伤口渐渐肿大发烂,看着触目惊心。
颤着唇,拂过这一道道伤痕,身子的主人似不在意,嘴角还有一丝满足的笑,转头看向哭成泪人的杏雨,抹去这有些温度的泪,轻声道:
“杏雨,我不会死的,起码现在不会,徐郎的仇还没有报,我怎么会死呢,再等等,就这两天了。”
杏雨同她一起长大,如何不知自己主子与徐公子的情谊有多深,又怎会不知主子打算报仇后便追随徐公子,看着慧昭仪嘴角的笑,依旧平复不下心绪,索性甩开了替她拭泪的手。
“主子,徐公子已经死了,你又如何知晓计谋会成,若是不成又该如何,这两年,看着您日渐消瘦,也很少笑了,整日把自己泡在书里,研制各类香料,打扮素净,不穿艳色,可从前,您是府里最爱笑的,府里的人都最疼您喜爱您,您最喜欢的便是樱红色!”
许是怕外头的人听见,杏雨已是最小声,可那声里,含了多少悲伤,多少歇斯底里,二人都知晓。
半晌后,慧昭仪站起身莹白的身躯未这昏暗的殿内吩咐点亮了些许光芒,嘴角的笑意没了,方才淡然的双眸含了些湿气,将架子上的擦身的巾子裹住身子,跨出盥洗桶,泡的有些皱的脚踩在矮凳上,险些翻到。
杏雨上前扶住主子,却发现她在无声的哭泣,泪珠顺着脸庞落下,滴落在地上,无声无影。
原本要说的话哽住,动了动唇,杏雨终究也只能搀着主子出来。
寝殿烧着地龙,暖和,却也架不住心已经冷却。
不再言语的杏雨细细给慧昭仪擦拭着湿法,却突然听见眼前的女子开口:
“一计不成,再行二计,我不信,她不死!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我早就嫁给……”
后头的话未出口,但杏雨知道,是徐晋,那个书生。
五年前,徐晋不远千里考取功名,自己的文章被掉了包,榜上无名,可他不信,几次三番去求真相,每一次都被打出去,后来,还是老爷把人带回了,说是小公子到了开蒙的年纪,却一个先生,便让徐晋留在府中。
当时的主子,还是豆蔻年华的姑娘,一来二去,二人互生情愫,终究瞒不住,原本杏雨以为老爷不会答应,可谁知老爷居然应了,只是让徐晋入赘林家,满心满眼的书生答应了。
可后来……
看了眼一直对镜描眉的主子,杏雨陡然生了不甘,明明二人如此相爱,就因太子侧妃容氏一句需要人替她争宠,老爷就要把小姐送入了东宫。
深爱徐晋的小姐自然不应,可那日,老爷说,夺了徐晋功名的正是她大哥,若是小姐不去,就命人将徐晋打死。
一个官员,要弄死一介书生,何其简单,当时才十七的小姐没别的法子,只求了一件事,便是让父亲走关系让徐晋考取功名,将原本属于他的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