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跌跌撞撞跑远,一动不动。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知道如果他能够把面包带回去,他去世姐姐留下的三个孩子今晚就能够不在饥肠辘辘中入睡。
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眼中正义的化身,今晚坐视了一场犯罪发生。
时间迅速地滑了过去,赫尔塔似乎寄出了那封信,几天后,索尔从她茫然中带着些难以置信的神情里知道了那封信的结果。
他忽然松了口气,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着一口气。
之后,索尔注意到,赫尔塔身上发生了一点变化。她的笑容变得更柔和、更轻松、更愉快了,下班后似乎也不怎么去沙龙了,和海瑟说话的口吻甚至都更操心了点。
“赫尔塔以前还说我叫她老妈有点早呢……”海瑟在私下里嘀咕。
四月的一天,赫尔塔早上没有来上班。索尔等了一早上,也没有等到她来裁决局,或者让人递个请假的消息。
“今天下班后,我们去赫尔塔家看看她吧?”海瑟提议。
几个警员从裁决局外匆匆进来,直奔警司的办公室,索尔看到了他们:
“再说吧,等会恐怕有案子。”
过了会,那几个警员跟着警司一起走出办公室,向着他们的房间走来,索尔注意到,他们的脸上是一种混合了难以置信、悲痛以及愤怒的神情。
索尔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突然感觉到胸口有些闷,仿佛喘不上气。
警司抬起头看向他,先是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说:
“索尔……”
所有声音忽然从他的耳中远去了。
他看着警司的嘴上下开合,他带着其他人离开裁决局,沉默地来到赫尔塔的家,那栋房子已经被围了起来,几个警察站在门外,他们看到了台阶上的赤红,浓郁到了极点的赤红,已经干了很久。
他伸手阻挡住了海瑟,捂住了她的眼睛,埃里希和坎贝尔面沉如水地进了门,他把海瑟交给门外的警察,刚转身要进门,忽然前面进去的两个人冲了出来,蹲在地上疯狂呕吐,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越过他们,走进了房子里。
客厅被涂抹成了红色。
粘稠的血肉碎末黏在墙壁上,桌椅上,沙发上,天花板溅上了浓腥的血,血珠一滴滴落下来,在地上积聚成血泊,里面混杂着破碎的骨片,血迹深深渗进了地板的缝隙里。
这不像是杀人现场,反而像是一个人被野兽生生啃噬的现场,凶手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死了她,她没有留下完整的尸体,大部分血肉消失不见了,剩下的血肉在房子溅得四处都是。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她没有反抗。
他将那些碎片一块块捡了回来,装进袋子里,交给跟来验尸的医生,裹尸袋里的血肉像是摔在地上的柿子。他没有去看袋子里的血肉,他的大脑似乎冻僵了,仅剩的一部分维持着冷峻的理智,如同过去的每一次行动中一样,冷静地进行调查。
两个警察走了进来,他们刚才在询问周围居民有没有在附近看到可疑人士,得到的答案是没有陌生人,但他们今早的确看到有人从赫尔塔家离开,边走边发疯一样大笑。
这一瞬间,他的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火光。
静默忽然间消失了,数不尽的声音重新涌入他的耳中,嘈杂,响亮,震耳欲聋,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听到了海瑟的哭泣声,听到了医生的叹气声,还有从面前警察口中说出的话:
“他们说,死者曾经向他们介绍过,那是她的孩子……”
紧接着,他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叮!”
那是不知何处传来的锤声,沉重而又迅疾,庞大而又恢弘,在他的颅骨间回荡,像是铁锤重重击打在他的后脑勺上,让他眼中的一切都开始旋转。
他闭上眼睛,忍了又忍,再也忍不住,冲出房子,弯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