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秦执在殿中跪下。
夜凉如水,皇帝停下抚琴,抬头看向山石缝隙里的光亮,也未看秦执,只是道:“过几日便是你父五十寿辰,宰相为周朝辛苦一生,朕准备亲临,为宰相祝寿。”
秦执磕头谢恩,皇帝坐着,他便一直跪。自秦京将他引荐入朝,皇帝尤其信任他,两人深夜相谈过一次,谁也不知两人谈的内容,但只有一点,皇帝尤其的信任他,常常召他入宫相见。
这一回,皇帝迟迟没让他起来,自己从琴凳上起身,来到他身前道:“宰相和公主同来劝我同意北胡的议和,你可知道怎么回事?”
秦京素来是主和派,但公主自从回朝,便力主北上,夺回云京,两方向来水火不容,如何像今日这般一起劝他?
皇帝心中警铃大作,召来秦执,想从他口中得一句实话。
秦执不对皇帝隐瞒,他抬起头,目光清凉如水般,平平道:“因公主想要保下韩将军和部下数人”
公主要战,但秦京拿这些人性命相威胁公主不得不服了软,这一局,是公主不得不屈从。皇帝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偏要问一问,得到这唯一的最可信的一种答案。
“既如此,那就让他们如愿。”
这么多年来,仗着皇帝年级小,秦京把持朝政,将皇帝护在身后,但一转眼的功夫,皇帝早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他年逾二十,心思渐深,公主回朝之后,借着二人之争,秦执看的明白,秦京的权臣之路,早就步履维艰了。
“如愿”?谁又能如愿呢?
秦执踏着月光出宫,到了宫门口,见一顶锦轿静静停着,秦京竟在此等他。
有人为他掀开马车帘子,秦执坐进去,发现秦京闭目养神,见他上车了,才让车轿起驾。
“劳父亲久等!”
秦京并不喜他这样说话,过于客套疏离,他在他面前一丝不错,他心底常常隐隐生出一股怒意,但浸淫官场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他早就烂熟于心,况且,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有什么好怪罪的!
秦京于是摆摆手,让他坐着就行。秦执主动说起皇帝要亲临寿宴一事,秦京道:“我的大寿,他过来也是应当。”
这句话一说出,车上的气氛已经冷了下来,秦执不欲再言,秦京道:“明日我
想见未见
困在屋内几日,秦执一直未曾来见,崔筠白天出去了一次,可惜被守卫拦在院内,她没有办法,堪堪等到晚上,自己带着小米就等在门口,她想着,无论如何,他总要回来的吧,只要见了面,她总有办法说服他答应她的条件,她有这样的自信。
只是站的久了,又是夏日里,又有蚊虫,又是熬热,小米便劝她回去歇着,等公子回来,她再叫她出来也是一样的,可崔筠却不肯,若事事要依附他人,事情定是成不了的,况且,除了贾营,她不信任秦府任何人。
渐渐地便是满身的汗,小米抬头望她,见她实在生的美丽,被汗水一冲刷,便是皮肤更白净了,黛眉红唇,比平日里倒多了几分的生动。
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听到黑暗里一行人的脚步声响起来,崔筠冲那声音处看去,正好看到一个红衣身影要撞到秦执身上去,被他身边侍从一把挡住,顺势坐倒在地。
那红衣女子抓住秦执的衣摆,仰头同他说着什么,秦执却忽然朝崔筠的方向望了过来,崔筠见他看过来,也不说话,转身回屋去了。秦执也不听红菱说什么,略一思忖,进了翠冷院,谁知崔筠的房门却闭着,他去敲门,敲了三次,也不见有动静。
秦执今日一整天处理贡司的官司,又要瞒着父亲,忙到这时候才回,正是满心烦躁,谁知一回来就被个丫头挡住了道,又听小米说崔筠在门口等了他整整一个时辰,忙赶着上来劝解,崔筠反倒耍起了脾性,闭门不见了!
他想了想,决定先回去更衣梳洗,晚会再做打算,至于红菱,看着是个爱生事的,留着也好。
等秦执走了,崔筠才出得门来,小米上来劝道:“方才公子站了许久呢,先生何苦来,等了那么久,公子来了,反而不愿见上一面。”
崔筠看了她一眼,小米忙闭了嘴。
奇怪,这位师傅明明不是多话人,手段也称不上厉害,但小米就是怕她,尤其怕她不说话直勾勾看着人的样子。
小米低下头,换了个话题道:“先生忙一晚也累了,厨上准备了热水,先生先去洗漱可好?”
崔筠也觉得浑身汗涔涔的,整个人都黏腻不安,方才,也是她冲动,不知怎么的,见到他,总会使上以前做姑娘时的性子,因为她知道,谢浮光是会无限包容她的,这位与谢浮光长得一个模样的秦公子,她既防备,又天生一种信赖,所以她这样做了。
做了便做了,没什么懊恼的。
她洗了澡,坐在窗户边上晾干头发,一双眼睛虚虚的盯着门口,但若细心观察,发现她的眼睛其实没有看任何东西,她只是张着眼睛想事情,以致于门口闪进一袭红衣她都没有发现。
红菱本是春音阁的歌女,在阁中只算少有名气,不知怎么被相府公子秦执看中,她心气颇高,从春音阁出走时,曾满怀悲悯的对阁中姐妹说:“如此耗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法,来日我若有了安身处,定会救你于水火之中。”
谁知,自从进了相府,公子只是象征性的来到她院子里一回,她日日数着月亮等,始终不见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