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垂着眸饮茶,语气淡淡:“我这身子,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就不祸害人了。”
这么多年,族老们一直逼着他娶妻,为嫡出一脉开枝散叶。
可这一次,族老只是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便改口了:“若当真不想成家,不如从二房或是三房,过继一个嗣子,你是家主,当以谢家的前程为重。”
族老语重心长,每一个字都是为谢家长远计。
谢行摩挲着茶盏边沿,语气并未有任何的变化,依然很淡漠:“六叔公觉得谁记我名下,于谢家最有益?”
六叔公没听出他话中的冷意,以为他意动了,眼中闪过一抹光,很快,又深藏起来。
他搓了下膝盖,一副状若思索的模样,开口道:“凌哥儿聪慧过人,不但学识好,生意上亦颇有天赋,若能养在你身边,由你亲手教导,将来,一定能让谢家更上一层楼。”
谢凌是二房的嫡长孙。
二房为了图谋家主之位,连嫡出的长孙都能舍得。
谢老夫人和沈青黎早就来了,在厅堂外听了许久,听到这里,不由地想起当年之事,一股恨意涌上心头。
谢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抬脚走了进去。
艺高人胆大
“凌哥儿是二房嫡出的长孙,给行儿做嗣子不合适,宗族那么多出色的子弟,行儿若是想过继子嗣,自有决断。”
谢行才是谢家的家主,他要不要过继,要过继谁,轮不到旁人置喙。
当年,二房和三房明明知道大房的阴谋,却冷眼旁观,任由大房毒害行儿,不也是想着借大房的手除掉行儿,好争夺家主之位吗?
二房和三房想做下一任的家主,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六叔公自以为已经说动谢行,陡然听到谢老夫人这么说,面上十分不快:“二房深明大义,定会以整个家族为重,凌哥儿是个顶顶好的孩子,是我们谢家的未来,老四媳妇,你莫要糊涂。”
六叔公倚老卖老,仗着辈分在她面前说教,但谢老夫人也不是软性子,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在外寻医问药。
她冷冷一笑:“凌哥儿既这么好,过继给行儿,岂不是断了二房的前程?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二房深明大义,我们四房也不能不顾血脉亲情,否则,人人都像大房那般狠毒冷血,哪还有今日的谢家?”
六叔公被噎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看到谢老夫人身侧的少女,浑浊的老眼骤然大亮,仿佛抓到了谢老夫人的把柄,端着长辈的架子,继续说教。
“老四媳妇,你是阿行的母亲,当以阿行的身子为要,他身边的人,万万要端庄贤淑,你不能害他啊。”
说罢,眼睛一眯,转向沈青黎,目光t不屑,且充满了轻蔑。
“谢家百年望族,即便是个通房,也该身家清白,那等轻佻低贱的狐媚子,妄想以色侍人的,都该趁早发卖了”
谢老夫人呼吸一窒,急声打断他:“六叔!”
六叔公被这么一呵斥,脸上挂不住,十分羞恼。
谢行嘴角含笑,带着冰寒的戏谑意味:“六叔公是真的老了,连御赐的云锦纱都没认出来。”
六叔公额头上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眼前的少女长得太过惊艳,又是和谢老夫人一起进来的,他下意识地以为,是谢老夫人给谢行物色的房里人。
却忘了,这里是长安城,是天子脚下,勋贵云集。
六叔公眼珠子微颤,看着沈青黎的目光,满是震惊与惊惧。
谢家虽然富可敌国,但到底是商贾,在权贵眼中,才是低贱到泥尘里。
而他,居然将贵人当作卑贱的通房,辱骂她是不三不四的狐媚子。
六叔公越想越害怕,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请贵人恕罪。”
沈青黎轻轻一笑,却是对谢行说道:“谢家主那话不对,能不顾舟车劳顿,从云州千里迢迢赶来,可不是行将就木的老者能禁得住的。”
谢行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声音听着漫不经心,却格外的冷:“看来,二房给了不少好处。”
又是让二房操持他的婚事,又是不遗余力地想让他过继谢凌,真当他被毒坏脑子了?
六叔公万分后悔。
后悔操之过急,坏了事。
近几年,除了祭祖,谢行鲜少回云州,他便忘了谢行真正的性情。
能以一己之力,让谢家有如今这样的盛况,会是什么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