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定了定神,亲自检查尸体,意外发现四个活口。那四人的伤处不在要害,没有性命之忧。华瑶就把他们交给了谢云潇的侍卫,命令侍卫仔细审问。这些侍卫出身于凉州军营,能从羯人的嘴里套出消息,对付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山贼,自然不在话下。
午时过后,侍卫来报,土匪寨子里共有五千七百人,首领名叫袁昌,年过四旬,膝下有两儿一女,俱已成婚。
袁昌原本是沧州三虎寨的小头目。两年前他携家带口逃到了虞州,新建了一座寨子。起初寨子里只有两百多人。随后袁昌贿赂了山海县的官员,靠着拐卖人口、强占田产、经营赌馆、筹办寺庙,把生意做大了,手下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华瑶闻言,感慨道:“原来土匪还会筹办寺庙。”
白其姝平静道:“先前您也说过,山海县的老百姓,每天一早都要去求神拜佛,捐一笔香火钱。老百姓白给的银子,谁不想要?假如我是土匪,我也会想方设法地筹办寺庙,大肆捞钱。”
“白小姐,”金玉遐忽然提醒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白其姝轻蔑地一笑:“你师姐都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怎么你比她还迂腐呢?别跟我说什么天理昭彰,老掉牙的破烂玩意儿,我没空听。咱们捞点钱而已,碍着谁了,皆大欢喜的事儿,你休要再煞风景。”
篝火的火光照在白其姝的脸上,她的一双桃花眼也隐现暗红,阴森森地盯着金玉遐,仿佛金玉遐是一块阻碍大业的拦路石。
金玉遐面不改色:“在下不才,有个愚见。虞州自古是丰腴之地。山海县紧邻渡口、矿产丰厚,本该是富庶之区,可惜山海县的县民家境大多贫寒,究其原因,便是他们崇信佛法、不事劳作,把全部的念想寄托给了佛陀。与其在山海县兴建寺庙,倒不如利用县民的信仰……”
他端正地跪坐着,一板一眼地说:“假称公主是神女降世,恩泽万民。”
“不错,此计甚妙,”华瑶若有所思,“皇帝容不下我,我迟早要造反。我可以把山海县当作老巢,先后攻陷秦州、岱州、康州,再联合凉州、沧州,顺顺当当地做一个北方王。”
金玉遐附和道:“殿下圣明。”
他得了华瑶的称赞,却没有丝毫的骄傲,仍然低眉垂首、屈膝跪坐,神态举止甚是谦逊。他出身于大梁朝闻名百年的世家。他的先祖也曾辅佐女帝登基,算是大梁朝的开国功臣,正如百年之前的先祖一般,他毕恭毕敬地侍奉着君主。
“别跪了,”华瑶嘱咐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怎么舒服怎么坐吧。”
金玉遐却说:“多谢殿下关怀,我跪着就……”
“就很舒服,”白其姝补完了他的话,还帮他说,“有些人天生就喜欢跪着。”
华瑶扫了她一眼。她立即咬唇,唇瓣比秋日的海棠更红,即便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她嘴上还是退让道:“我口不择言,多有冒犯,请金公子原谅。”
金玉遐好像一点也不介意似的,对她报以一笑。
白其姝更是烦得不得了,顺手往火堆里扔了一把干柴。在她看来,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夺取土匪寨,但她和金玉遐都没有确切的计策,仿佛两个懦弱无能的庸臣。如果杜兰泽在场,杜兰泽必有办法——这个念头一跳出来,白其姝的一双柳眉就皱得更紧了。
她为什么要想着杜兰泽?!
华瑶轻拍了一下双手,忽然说:“昨天夜里,有两个骑兵外出探路,意外暴露了行踪,惹来三虎寨的偷袭。”
木柴被猛火烧得噼啪作响,白其姝一边拨弄烟灰,一边嗤笑道:“那两个骑兵,恐怕是秦三的亲兵,他们想跑出去给秦三通风报信。”
华瑶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白其姝抚平了自己的衣袖,华瑶斜倚着她的肩膀,自言自语道:“眼下,我们的队伍里一共有四百一十个虞州骑兵,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秦三的亲兵?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就要捅我一刀。”
金玉遐略一思索,忽然觉得背后发凉:“秦三的心肠竟是如此歹毒。”
“她很聪明,”华瑶轻笑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金玉遐沉默不语,华瑶又问:“你害怕吗,金公子?”
山洞里蓦地寂静一瞬,萧萧瑟瑟的冷风吹过金玉遐的耳畔,他仍然坐得笔直,周身如有浩然正气:“我是不怕死的,只怕拖累了公主的大业。”
华瑶鼓掌道:“好样的,真是好气节!”她交握双手,声调渐低:“我现有一计,要你们二人助我一臂之力。倘若一切顺利,我们可在七日之内,攻破那个土匪寨子。”
土匪寨的别名是“黑豹寨”,只因寨主袁昌养了两头凶狂的黑豹。
寨子里的纪律十分严明,所有人都必须恪守上下尊卑的规矩,奉袁昌为主,称他为“袁天王”。凡是不尊敬“袁天王”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被袁昌杀了喂豹子。袁昌摆明了要做黑豹寨的土皇帝,也照搬照用了“不敬皇族是死罪”的大梁朝铁律。
袁昌麾下还有一个幕僚,名为贺鼎。据说贺鼎通晓虞州的风俗地貌,原本是虞州闻名遐迩的名士,却因年少赌博而散尽家财,自己不能过活,万不得已,投靠了袁昌,被袁昌封为“贺先生”,奉命打理袁昌在山海县一带的生意。
白其姝告诉华瑶:“袁昌本是沧州人,必然遵循着沧州的习俗。在我们沧州,每年正月的上元节之前,生意人都得去自家的商铺查账,顺便置办一批年货回家,讨取新年的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