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谢道祁获赦,就意味着殿下对谢停云的喜爱不再只是对春日柳、夏日花的喜爱,而是将其真正放在心上了。
而这个万一,元时单是想想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巽犬并未察觉元提督那张温柔缱绻的笑脸下,心肝都已开始颤了起来,他无知无觉地开口问道:“吃饭去吗?白云面馆?”
不料元时话音陡然拔高:“不去!每次请人做客都寻些穷酸的面馆酒铺,本督都快吃吐了,巽二狗,你一个卫所指挥使,是捡破烂的吗,就这么抠搜?!”
巽犬不明白元时为何突然变脸,一听他说话这般刻薄,立刻回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赶紧滚!”
“呸!稀得你!”元时嘴上不饶人,步子却迈得飞快,生怕巽犬动手。
天上的积云愈发阴沉,不多时,积在云里的雨总算是落入了下来。
秋日雨不似夏时急促,虽然雨势不小,却也算不得滂沱,只是有些绵长。
是夜,雨仍然不见停,
青石砖路上的积水此时已染上了一丝刺骨的凉意,一袭常服的谢停云跪在摄政王府外却浑然不觉,蠕动在他五脏六腑中的痛意已将舔舐在肌肤上的寒意彻彻底底压了下去。
绿漪一边给跪在雨中的谢停云撑着伞,一边说道:“谢翰林若有话,大可进去说,在这跪着做什么?”
雨水顺着发梢滑过谢停云苍白的双唇,昏昏的灯光斜打在他的侧脸,生硬地为其涂上了一抹病态的绯色,活像个瓷偶般的精致。
秋雨萧瑟,绿漪见他衣衫几乎湿透,连哄带劝道:“谢翰林,谢公子,你先起身随我进去好不好?这雨夜泥泞,翰林是来求见咱们王女的,怎好叫殿下出来见你呢?”
绿漪这般苦口婆心的劝了又劝,只换来谢停云不吭一声的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了一个包袱。
他心下惶惶,怕他不配,怕那人不来。
好在半晌后,得了消息的摄政王终于姗姗到了正门处。
看到那双镶嵌着翠玉的舄履出现在视线中,谢停云脑中瞬间一片空白,竟什么也不记得了。
直到上首之人问他为何跪着不肯起,谢停云方才想起,他是来做什么的。
秋风吹着冷雨,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顾七剑疑惑地看着谢停云解开手中的包袱,用一双微微发抖的手捧着文官朝服,颤声说道:
“臣,谢停云——”
谢停云双手捧着朝服高高举起,他亲手将那身绣着鹤纹的官服举过眉间,亦是将他此生的骨折碎进了泥里。
谪仙终究是跌入了俗世。
“倾慕殿下凤仪,今自荐枕席,望殿下垂怜!”
自此,玉山倾崩,列松折腰。
四周为之一静。
“何必呢?”
那失去灵魂的躯壳却重复道:“臣谢停云,自荐枕席,望殿下垂怜!”
这次,再不敢提“倾慕”二字,以真心做交易,怎么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