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雀!”
谢沉云惊觉不对,然而竟拦她不住。
只得眼睁睁看妹妹飞扑上前、手脚并用滚入舟中。纤薄肩膀,竟是用尽力气,牙关紧咬,抵住了她二哥软倒的身体。又一脚踢开那寒光凛凛的银针。
“二哥他,”她环住谢沉璧的肩膀。脸上分不清是汗意泪意,湿淋淋的,滑稽至极,表情却仍在微笑——比哭还难看的笑,兀自喃喃着,“二哥他最好面子,是死也不能在人前摔得难看的,若他知道,一定罚我顶许多天的盘子……我最讨厌顶盘子……”
“阿雀。”
“二哥他不会死。”
“……”
“大哥,二哥不会死的,”她说,“他不能死。”
*
那一年。
真真正正失去二哥的这一年,阿雀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九岁又十个月。
而二哥,是十四岁又三个月。
不知是否太迟,但那的确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二哥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她只需伸长双臂,便能轻松环住他的肩膀,扶住他没有支撑便要顷刻间委顿的身体;他有些瘦弱,披散着头发的时候,隐约还能从尚未长成的轮廓中窥见些许稚嫩痕迹;他软倒在她肩上的时候,没有呼吸,没有震颤,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永远不会醒来。她为此哭叫,她勃然大怒,她迁怒于每一个束手无策之人,却似乎忘记,自己其实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无力的凡人一个。
她同样救不了二哥。
所能做的,唯有眼睁睁看着太医来了又去,换了一轮又一轮,叹息一声比一声重,跪下的人愈来愈多。
连太后娘娘亦悲伤不已,不得不被人搀扶回宫;而陛下派来名医,降下圣旨,声称要不惜一切代价追捕刺客;众臣闻讯而来,无一不是连声劝人节哀,方文竹于人群之中,亦两眼通红,最终仍是上前,伸手为她擦了擦眼泪。
“节哀顺变。”
方小姑娘泪落如雨,说罢转身离去。
阿雀却仍痴坐着。
半身已酸麻至毫无知觉,仍不愿意、也不许自己有丁点松劲。直等人群散尽,眼前忽又站定一道黑影——不顾谢连刃出手阻拦,月赤明芥在她身前蹲下,目光与她平视。嘴角柔柔带笑。
“你很想救你哥哥么?”
他问她。
当然,没得到回答也不妨事。
这少年仍兀自笑着,对上她怀疑的目光,不紧不慢伸出右手,探向谢沉壁眉间伤口。
如此一抬手,袖角忽便滑落。
一只缠绕他手腕的银色小蛇陡然露出全貌。
不知受了什么吸引,这蛇竟凶态毕露,不住吐信,“嘶嘶”声颇为骇人。直至被他捏住七寸,这才稍压住气势,通人性一般装死求饶。
谢沉云原要赶人,此刻被这怪状一惊,竟也莫名停下了手。
而阿雀抱紧二哥肩膀。
“你到底……”
“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月赤明芥温声道。
仿佛方才面无表情将那银蛇揪在手中的人并非他,白发红衣、形貌诡异也并非他本意,倒是温温柔柔,状若可怜,轻声同她叹息道:“你此刻的痛苦,我也再清楚不过——我的族人皆已死尽,他们与我亲如兄弟姊妹,我也想过许多次,若我早些学会这办法该有多好?”
“……阿雀,总之,活死人肉白骨的法子,世间定是没有的。但是,若你只是想要你哥哥活着,”他说,“我的确有一妙法,且看你们愿不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