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珠趴在门上,贴着耳朵,门就在这时朝两边拉开了,真珠毫无防备,向前跄踉了一步,栽在对方怀里,后脑勺被摁住,动弹不得。
兰重益掰起她的脸,端详道:“起得这般早可不常见,用过朝食了?”
他又嘲笑自己赖床。
真珠脸红了红,道:“等阿姊来了同她入朝觐见,可惜你没有一官半职,去不了。”
“我正要回房歇息。主君既然来了,不若进去看看庞郎,昨夜里他伤势感染,高热不退。”兰重益把她身体扶正。
真珠目送他出去,也不进内寝,只隔着门问了几句,外头又催促上朝。
据说今年阳阿公主的妆容在临安贵女中大为盛行,于额上画红梅,贴额黄似乎已成仕女新风尚。民间尚不多见,晋宫后闱却是争奇斗艳,连素来不爱妆扮的元妥也比从前更注重颜色和穿着。
今日陛见,元妥内着流彩暗花云锦深衣,外套一件枣红色的鸾纹黼领外袍,一双细心描过的却月长眉衬得气质温婉。
真珠不住地夸她好看,一向稳重矜持的元妥羞窘不已,潮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净鞭三声,内侍唱喏,殿上登时肃静,诸臣按文武官职鹄立东西两楹,持笏恭候圣驾的到来。
然圣驾还未到,殿外先逆光走来一人。
八尺男儿,气势凛冽如冰石,一股杀伐决断的军人血性迎面扑来。他无视旁人的打量,环顾左右,脚下稳健的步伐一直朝前,找到所属的朝班位次,只是轻轻瞟了眼占他位置的人一眼,那人愣是大气不敢出,敛首朝后挪去。
看到这一幕,真珠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转头问元妥,“谁啊?”
元妥道:“六娣真不记得了?”
真珠摇头,她前世若是见过此人应该是有印象的,可是绞尽脑汁也还没能想起这人。
她还在猜测对方的身份,元玮已立于丹墀之上,遥遥俯首,年轻的女帝着柘衣玄衮,头戴龙凤冕珠冠,眉目一如既往的娴静,却比昔日太女时凌厉了几分。
朝臣叩拜,一番祝词后,元玮展袖在御榻坐下,小书女徐秋月随后跪侍在案侧。
殿内肃静,元玮将大殿上诸人挨个看一遍,目光扫到真珠身上时只停留了一瞬,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真珠盯着手板,却觉如芒在背。她总感觉有一道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她可以断定,这道视线并非元玮,而是刚刚那人。
朝会散后,真珠问起元妥殿上那人。
“镇东海之恶,武安候冯杞你都不记得了!”元妥着实惊讶。
真珠摇头,“我并未见过他。莫非我曾经欠了他债,让他记恨至今。”
“我若是记得没错,你儿时倒是常常黏缠着他。”元妥略一沉吟,“大抵是因你当年在上林苑的无心之言让他记恨至今罢。”
真珠倏地掩唇,不敢置信地盯着元妥。难道她几岁就戏弄过良家少年了?天呐,她当时到底做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竟让一个武莽列侯怀恨,至今都不能释怀。
元妥一五一十对她道出事情的由来经过。彼时她们姐妹在上林苑游园,巧遇了素来寡言沉闷的冯杞,她被八娣怂恿,以一斛西珠为注,赌她敢不敢和冯杞搭讪。要知道当时还年少的冯杞是沉默寡言之人,几个姊妹中也就庆阳公主能和他能说上几句话。
而真珠自小不怕事,拦住冯杞,没完没了地问些奇怪问题,把冯杞惹烦了,自己也逗乐了,她觉得还挺好玩的,有意招惹他,便当着众人的面戏言道:“冯杞可做真珠驸马。”
少年冯杞忍耐到极限,不客气地回道:“臣貌陋,帝姬之尊不敢攀。”
就是这样,八娣输给她一斛西珠。
年少之事,早已记不得了,偏那人记了仇,真珠摇摇头,有些不能理解。
回到别馆,去了聚贤阁的兰重益还未归,真珠只用了少许午膳。她近来身子倦乏,特别想吃,但饭菜到了嘴边又吃不下了,连平日爱吃的那些都用得极少。
破阵从外面拿了临江送来的书信,真珠逐字览阅,神色渐渐放松。
庞嫣聪明一世,竟会错用太医,将积食之症当作身孕养了几月。
将信从头至尾默读一遍,看见信末的“倩为主内应”,笑意不由加深了几许。
傅倩,是个守信之人。
在临江宫中她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心腹势力,她相信,临江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