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颂还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陛下万福金安。”
李乾元不以为意的挥挥手:“早不兴那一套了。”
“我给自己取了个号,你听听?”李乾元对崔颂弯了眼睛笑。
“好啊。”崔颂觉得眼前的人已经不是皇帝了,他身上毫无王气,淡然的说着话,好像自己只是旧友来访。
可不就是旧友嘛,崔颂笑了。
“闲云居士。”李乾元扇子悠哉悠哉的敲打着手心,一字一顿的说道。“还是不够好,你最有才气,再给我取一个。”
“这个就很好。”崔颂笑着点头。
“好啊,好啊。”李乾元信步至桌前,还要拿起墨迹未干的画作给崔颂鉴赏。
崔颂煞风景的声音却恰如其分的响起:“值得吗?”
“他输了吗?”李乾元早料到他不会只同自己叙旧,轻吹着画上的兰花答非所问。
“可你也没有赢。”崔颂的声音带着哽咽。
李乾元好像是意味不明的笑着说:“我不需要赢。”
“这是先帝和家父托付到你我手中的山河啊。”崔颂声音颤抖:“明明,明明他只是个顽童,你只要稍加惩戒,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来之前已经打定了主意和崇光帝好好告别,不谈那些伤心事,可真站在这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你也觉得他是个孩子。”李乾元笑意渐渐冷下来,“当年岁变成攻击别人的武器,真的还只是个单纯的孩子吗,你们说得对,我就是故意的,故意诱他泥足深陷,故意让他变得不自量力,我不要小施惩戒,我要让他犯下弥天大错,要他变成罪不可赦的罪人。”
崔颂看着眼前的人,崇光帝的面容一点点变的陌生,变成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他不想用这种恶意揣测他温厚的陛下,可残酷的语言却逼着他正视。
“知道后宫为何一直没有子嗣出生吗?”他走近崔颂身前。
崔颂忽然一阵发冷。
“都是我杀的。”李乾元笑的坦然:“我讨厌孩子,包括我自己的孩子,我恨他们,恨他们毫不掩饰肆无忌惮的恶意,恨他们明明错的离谱还独占所有人的袒护。”
“我不该恨吗?”李乾元哭了。
崔颂很难说不该,他当然有权利去怨恨,但这个人不能恰好是个皇帝,他走这一趟只为告别,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崔颂压了下哽咽:“放下吧,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李乾元泼了墨,在墨碟中注入清水:“这些日子,我都想明白了,这世间有千万种宠爱,无数种人心,得之我幸,不得,我也没什么不幸。”
“走啦。”李乾元负手而立“我走了,做我的闲云居士,寄情山水,你呢?”
“我呢?”崔颂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想来见故人最后一面,至于何去何从,谁知道呢。
王公公躬身走了过来:“陛下,齐王来了。”
“进来吧。”
“我该叫你什么?陛下?”李乾元看着眼前形容憔悴的弟弟,玩味的说道。
“皇兄说笑了。”李辅周看见崔颂站在一旁,假装没看见。
“母后让我来给你带一句话。”
“说吧。”李乾元心情颇佳。
李辅周略低了头,光找不到他的表情。
“对不起。”他说。
李乾元低头浅笑出了声,多讽刺啊,她说对不起。
一句迟了快三十年的对不起。
“那可真是谢谢了。”李乾元回答:“再见,余生不必再见了。”
徐太后在殿中枯坐数日,终于在大军将至时焕然大悟:是她把他们毁了,她的猜忌和怨恨毁了一个儿子,骄纵和宠爱又毁了另一个。
她在想明白这个关卡时辗转反侧彻夜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