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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祭(第3页)

窗下一张六足壶门檀木矮榻,上面摊着五六匹锦布。

颜色鲜丽,纹样精巧。一匹连着一匹,像夕照下熠熠的小河。

矮榻前方一张黄褐相杂的苇席。彩菱和阿秀正坐在席上缝补衣物,身边散着针线和刀尺。

二人看见惠歌进来,挪挪膝上的物什,准备起身相迎。

惠歌摆手:“别起来了。”

指的是彩菱。彩菱原是贺梅身边的侍婢,如今也上了岁数。惠歌知道彩菱是阿娘指来照看自己的,亲信爱重,多有礼遇。

彩菱便停了动作,对阿秀说:“你去厨室拿新烙的髓饼过来。还有干枣。两个分开盛盘。再盛一碗酪汤。全部用一个托盘拿来。”

阿秀点头连连,起身去了。

彩菱对惠歌说:“这孩子古板的很。你不仔细交代清楚,别指望她会自己想好做好。”

“这样也是有好处。不会生出事来。”

惠歌边说边坐到榻上空处。让小珠脱下她的黑布鞋,收脚安坐。小珠将边上的白花黄带青布隐囊挪过来,惠歌倚靠着,翻翻榻上的锦布。问:

“怎么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了?”

“整理衣箱的时候看见了,拿出来检查一下,别给衣鱼吃坏了。这些东西原是你阿娘要给你裁制衣裳,可是你总不用。你看看这些纹样,织得比花园还漂亮,搁在那里给虫蠹了多可惜。”

“像我这种没有丈夫的女人,穿戴艳丽,难免招惹口舌是非。”

惠歌平时惯穿半旧青布。今日穿上缘锦襦裙,还是为了拜会县长夫人。

彩菱叹气:“我也不明白元女在想什么。明郎走了这么多年,没有一点消息。明家那些人攀着你过上好日子,你也算仁至义尽了。多少人劝你离婚,你总不肯。以元女的家世、财富、才干,要再婚还不容易吗?”

惠歌左手摩娑那些锦布。丝线冰凉,像一池寒潭。

细看那些纹样。矩纹、如意纹、忍冬纹、孔雀纹……其中一匹以青色为底,蓝白丝线为云状。每一朵都是一个样子,但是一个连着一个,从左到右,由上至下,便有种迂折缭绕的感觉。

彩菱见惠歌不说话,瞅她一眼:“你看你看,只要一提起这件事你就不高兴。不说了。再过些时就是重午,不如裁个锦帕或香囊,装些辟邪护身的香草。你就算不爱鲜饰张扬,这些小东西总不碍事吧?”

“操刀割锦就为了作个香囊,割坏了也可惜。可惜也不能给你们穿。”

这个时候讲究阶级,阶级就是差别待遇。贵人用贵品,贱人用贱货。私家奴婢在律法上视为主人家的畜产,婢生子视为马生驹。奴婢的衣着也有限制,包括颜色和材质。惠歌尽管优待自己的仆婢,也不会给予绫锦这种贵重布料,以免穿戴招摇,惹来祸事。

她现在也知道分寸了。分寸就是对自己的衡量。

她抽出那匹青蓝白丝云锦,对小珠说:“这个放回衣箱。其他的另外收在一起,得空我再送出去。”

又对彩菱说:“这些裁缝织补的事情伤眼,你就让阿秀去作吧。”

彩菱本来就是借故劝解惠歌,见惠歌神色冷淡,也没好再多说什么。

不多时,阿秀捧着木托盘进来,摆到榻上。盘里按彩菱吩咐,分别盛着髓饼、枣果和酪汤。彩菱又让她去取水同巾帕给惠歌净手。

惠歌洗了手,取饼吃了一口。点头赞许:“很香甜。”

“知道你爱吃甜,多放了些蜜。”

“再放些肉就更好了。”

“那就成卷饼了。”

“卷饼也好呀。从前师傅起面饼真是一绝。”惠歌感叹,“饼皮浮软又有韧性,可以卷上大把大把的肉。卷肉我还是最爱猪羊相杂,加上细切的葱、姜、橘皮和花椒,然后拌颗生鸡子和少许豆酱。最重要的其实还是饼皮,后来吃到的都容易破烂,卷得不多,吃起来就没那么爽快。”

“师傅?你说老花呀?”彩菱回想,“确实是个奇人,感觉无所不能。”

惠歌方才对卷饼说得兴起,这时候又忽然安静下来。

想到老花,就想到从前。她不喜欢自己一直回想从前,好像她一直没有长大。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留在原地,在回忆的烂泥里进退两难。

小珠对老花很有兴趣,缠着彩菱叨叨说着往事。

惠歌只是默默啖饼。

直至有仆人进来传话,外头有个女孩要见大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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