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下,朝这八只鹦哥拜了三拜。
揽月楼的金铃在寒风中撞得破碎,她起身时,身形不稳,边上的楚翎欲要来搀,被她的寒彻的眼神踉跄逼退。
楚引歌缓步跨进宫城,回头看了眼那些鹦鹉,还好,他们和父亲一样,是死在宫外的,而不是在宫中,不至于脏了身。
养心殿内。
侯爷在一旁垂首道:“皇上,谢棠已带到。”
他的声色已全然不似几月前对待儿媳妇那般慈柔了。
侯爷与白川舟入仕之道迥然不同,侯爷忠的是君,无论皇上做过多荒唐的事,残害忠良也罢,贪墨银饷也好,君为臣纲,他始终忠于君主。
可白川舟忠的是心。
在侯爷眼中,她眼下就是谢棠,谢昌之女,皇上要除之人,而不是他的儿媳妇。
亏她,亏她还跪着叫他一声父亲。
楚引歌轻笑,真狠啊,送走了他的亲爹,还要来送走她。
皇上从堆叠的奏章中抬眸看向她,目若悬珠,似要从她身上看到故人,但半天未语。
侯爷在旁轻斥:“见到圣下还不下跪?”
楚引歌沉默不言,他们其实是见过面的,在楚引歌春闱夺魁之时,皇上夸赞她年轻有为,乃邺城第一女画师。
那时他是君,她是臣,臣跪于君王,理所应当。
可眼下,他是杀她谢氏一族的元凶,她跪不下去,低不了头。
楚引歌直视天颜,面上丝毫未惧,淡说道:“要杀要剐尽管来,但父亲没认的罪,我也不会认。”
浩气清英,这份气节确实像极了谢昌。
皇上看着她的那双明眸漆亮,忽然大笑了起来,挥退了众人。
侯爷和楚翎走前都看了楚引歌一眼,方阖上了门。
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铜炉前香烟缭绕,在两人之间轻拂。
“你长得不像你父亲,但脾性倒是像极,倔。”
皇上扼袖提腕,在纸上游龙行走,不知在写着什么,嘴角含笑:“你莫慌,朕今日诏你来,不是让你认罪的。”
楚引歌原以为他上来就会逼她认罪,倒未想他与她讲起了父亲。
“年少时,走在前头替朕劈浪,扶朕上位,后出新政,为朕摆平冗官,再后来啊,朕让他入内阁,当首辅,可他的锋芒太过盛了,群臣拜得皆是他不是我,所以朕就将他贬了,君与臣,不就是这点事,没甚么新鲜,但朕还是想同你说清楚,不是朕要赶走他,是这朝堂容不得他了。”
他的语气无波无澜,似在说着一件很寻常的陈年旧事。
“他倒是这么多年来,朕唯一能看上的臣子,哦,现在的阁主倒也算得上一位,他们啊,都不忠于朕,忠的是自己,平生持傲骨,意气旁斜出。”
楚引歌听到这儿,心下一惊,恐怕这狗皇帝今日诏她来,并非是为了让她认罪,而是为了引出阁主。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本来以为阁主是他的儿子,两人的行事作风实乃过像,就派人查谢昌和阁主,倒未曾想,阁主的生平无迹可寻,竟将你翻出来了。”
楚引歌已觉不妙,恐是她和牧之都想错了。
她的声不由地发颤:“你到底想干什么?”
“凭楚编修的头脑,应当想到了罢?”皇上歇了笔,目含内蕴,“听闻你和阁主走得近,这臣子没点软肋,朕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