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抬头,襄平侯专门搬来这张新床倒是好得很,是架子床、离地面也软,四?面都挂着帷帐、很暖。
他偷偷从垂着的纱帐缝隙看出去,好像是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爷爷,身后还跟着个背药箱的小学徒。
云秋喔了一声,自己伸高?高?手,给腕子递出去。
白?大夫刚下来的时候就有?些心惊,他在西川城多年,见过贵人家?的腌臜事也多,但还从未见过襄平侯府这样的——
地宫、监牢,暗无天日的地下水道里藏着一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房间?……
老人家?心中虽生恻隐,却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能治病,却不一定能救得了人。
何况襄平侯草菅人命、权势滔天,单他在府上这些日子,就见过四?五场人命案子。
死了这么多人,可城中府衙一次都没来过,不仅没来,那些人的尸首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诊脉的时候,柏夫人也用?苗语告诉他,让他谨言慎行,不听不看不问,否则会没命。
白?大夫牢记这些,搁好脉枕后就跪到地上,低头垂首、根本?不看帘帐中躺着什?么人。
他这儿?切着脉,那两个护卫给云秋近日的状况说?了说?,白?大夫听着点点头,结合指尖流利如滚珠的脉息,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不过医者望闻问切,他收回手,又跪着躬身一点道:“那请奶奶略露金面,医者好观瞧脸色开方下药。”
他这话才说?完,方锦弦和那两个护卫还未来得及解释,就听得架子床帘帐后传来噗嗤一声。
云秋忍不住咯咯笑,他坐起来、挑开帘子探出个脑袋,“老先生,您瞧仔细了,我可是男的。”
他墨发披散,眉眼虽明艳,却也不至于男女莫辨。
白?大夫瞪大眼睛看着他,啊了一声半晌没回过神来——他刚才切脉,此人身上的脉象分明就是女脉!
而且脉搏流动流利、动跳很快,分明就是滑数脉。
本?来加上那些食慾不振、反胃恶心和呕吐的症候,白?大夫可以肯定,这就是害喜。
只是这位“娘子”年轻,脉息有?些紊乱,所以才会反应得厉害些,他本?来都想在看见面容后道一句恭喜。
如今瞧见架子床中是个男子,险些绷不住自己的老脸,要放声怪叫起来。
方锦弦也黑了脸,“白?大夫,你?怎么回事?这切个脉连男女都分辨不清了么?”
白?大夫飞快地眨眨眼,喉结上下动动咕咚吞了口唾沫,额角都因紧张而渗出大滴汗来。
他举起袖子擦了擦脸,重新给脉枕放到床沿:
“那那那……请公子换、换只手,容、容老朽再?看看、再?……看看——”
第106章
云秋茫然地眨眨眼,给汤婆子换到左手。
因躺着姿势别扭不方便,他干脆盘腿坐起来,给帘子拉到身?后别?好、扯过被子盖好腿,才给右手伸出去递给白大夫:
“喏,老爷爷你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