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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的乡村最是美好。霞光万丈,炊烟袅袅,流水潺潺,书生俊眉修目,一身清冷,望着天边晚霞一言不发。
崔煜不理解为什么恩师要他接近这两个小子。
因其慧真人从龙之功,大周尊道教为首。如今大业初成,民生凋敝,大周国民需要的是以农为本,休养生息。道士修仙耗费灵石灵气,扰民侵地,于国家社稷无益。
当今圣上暗中推崇儒教,恩师王同被尊为“文中子”,位列太傅,与国师其慧真人一向不对付,怎会命他和两个小道士来往?恩师要他摸其心性底细,还要结上善缘。他自己虽熟读《道德经》,也认同道家修身之道,对修仙的道士却没什么好感,觉得他们早晚祸国殃民。
“崔县令,羊肉炖好了,来吃呀。”马三丫嘴里塞着块羊肉,一边嚼一边说话。白天的羊肉她只配闻几下味儿,况且当时担心二姐,味道都没好好闻。刚才白姐姐向人买了头羊,杀好了在她家里清炖,她这辈子头回吃新炖的羊肉,香得舌头都掉了。
崔煜收起忧色,面带笑容携着小童归家。
“您来啦?过来坐,这羊肉是我亲手炖的,来尝尝。”叫小白的道士对他异常谄媚。
白孟禾倒不是想巴结县令。主要是之前没分好收益,把钱全都给小狐狸收着了,如今一文不名,想吃饭必须伸手问他要,赌气都赌不痛快,实在憋屈。县令公务多,路子广,白孟禾本着扩大营业范围的想法,决定先抓住这条人脉——万一有驱鬼捉妖业务呢。她骨子里还觉得自己是普通人,小农思想改不了一点。
涂山青还是冷眉冷眼,对谁也不搭理。
大块羊肉配着炖烂的胡萝卜,浓白的羊汤上点缀葱绿,确实让人食指大动。崔煜瞧着两个小道士之间别扭的样子,实在摸不透这两位是什么关系。
“喂,闹绝食啊,我辛辛苦苦做的,尝都不尝?”白孟禾把碗捧到小狐狸跟前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他妈。毛孩子脾气不小。
涂山青良好的教养让他下意识接过了碗。本来打定主意不理臭鸟,拿碗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软而烫,一瞬间把他的心烫软了。抬眼看她,仍是一脸无赖的笑意,黑眼睛亮晶晶,能拿她怎么办?
三人吃饱喝足,沿着恶沱河散步。侍从远远跟着,崔煜和涂山青一左一右,都不先开口,中间一个小道士努力活跃气氛。
“霎时间我家公子出剑斩向水蛇,把那畜生的蛇尾活生生砍了下来,疼得它转身就逃!”白孟禾对小狐狸一阵吹捧,顺便给崔县令展示业务能力,一举两得。
崔煜先开口问道:“不知余道长师从何人?道法之精妙令人神往。”
涂山青客气微笑,“微末本领,不足家师十一,讲出来要辱没师门了。”
唉,男人。白孟禾暗自叹气,有点心累,开口道:“听说那水蛇盘踞恶沱河几百年,是个有定力的。此番遭受惊吓,短时间内必不肯再出现。就怕它日后报复,倒成了我们今日办事不利之过了。水中相斗,我们比不过水蛇,可怎么能把它引出来?”
“依我看,水蛇修炼有成,何必贪恋此处?本是个吃人的孽畜,倒被奉为河神,有了修成蛟龙的机缘,每年一祭更是让它凭空得了香火。若是我们把香火给别人呢?”崔煜早在来马家村之前,已经把此地诸事摸透。马家村每年失踪的人至少十个,没有妖怪作乱才奇怪。
“还是崔县令机智。我家公子昨日在河中抓了个水鬼,是个能说会道的,不如让他登台唱戏,唬一唬那水蛇?他自称生前是此地胥吏,叫张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张孝?我粗粗浏览过县志,还真有此人。不远处那座石桥就是他主持修建的。那时正逢乱世,修桥不容易,不知是何缘由,修完他就失踪了。竟然成了水鬼。”
他还真有可能没害过人。白孟禾有点心虚,昨天是不是对他太粗暴了?
“因果不空。”崔煜笑道,“若当地人愿尊其为河神,我再加盖深县印信,为其修祠,河神香火就从水蛇身上转到了水鬼张孝身上,容不得它不急。”
三人低声商量一番,定好诱敌出水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