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绵的父母都是无国界医生。
常年奔波在世界各地最混乱的地方,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他们。
林绵对于父亲母亲的印象算是模糊不清的吧,记忆力所有对于母亲和父亲的印象,大概就是每天守着的国际新闻频道里每一个白色大褂的身影,其实也不是每天都可以看得见。
爸爸妈妈忙,她从一出生,就跟外婆呆在一起,一年两年都不一定可以见得到一次,见这么一两回,爸爸妈妈也是在家待一会儿就走。
他们会给林绵买最贵的玩具,最好看的裙子,尽管林绵从小就知道,那是爸爸妈妈工作一个月都不一定
赚的够的钱。
小的时候别的小朋友总是会嘲笑林绵,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说林绵是个爹不管娘不要的孩子,那会儿的林绵野的很,爱闹腾,跟着叶思能一打一片孩子。
就这样闹腾着长到了六岁。
从小与外婆相依为命的林绵。
真正意义上的,没有了父母。
那场战争到底是什么样的林绵已经不记得了,记忆里最后的印象,是外婆忽然收到了某张通知单,然后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直挺挺晕了下去。
林绵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那样天真烂漫的年纪,哪里懂的什么,甚至连大字都还不认识几个。
当场就急的哭了出来,跑去找顾奶奶的时候还狠狠的摔了一跤,膝盖摔破了,血一直往外冒着,还要急着忙着喊救命,狼狈的不行。
外婆领着林绵去公安局认领尸体的时候,林绵第一次这么安静,全程没有出过任何一点声音。
也不哭不闹,像是一夜之间成长一样。
只是看着外婆颤抖着的手在那张认领单子上签名的时候,她好像才忽然意识到什么,死死盯着那两具被白布盖的严严实实的尸体。
她知道的,那是她的爸爸妈妈。
盖着他们的也是他们最喜欢的白色。
她记得那个人男警察对她很好,给她买了好多零食,还有别的男警察女警察,他们的视线总会有意无意的落在林绵身上,那种眼神让林绵很不舒服,那是同情,满到快要溢出这个世界的同情。
她还记得那个女警察眼睛都红了,说,“那个小孩还这么小,她就没有爸爸妈妈了。”
林绵把手里的其他警察给的东西都摔在地上,安静冷漠的看着那些人。
外婆好像又晕了过去。
林绵的膝盖还缠着纱布,走路的时候一拐一拐的,还是会因为疼痛而皱紧眉头,守在外婆病床上的时候,她看见外婆在睡梦里流着眼泪。
林绵很轻的问陪同的护士姐姐,“外婆是不是特别难过啊,”
护士姐姐愣了好久,看着这个小姑娘,心里愈发的心疼,没忍住蹲下去抱着她,“没事的,外婆只是做噩梦了。”
林绵一下子就哭出来了,鼻涕眼泪都抹在了护士姐姐身上,“我以后都没有爸爸妈妈了。”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她不知道外婆撑起她们这个小家到底多累,记忆里外婆总是在画画,也教林绵和其他小孩子画画。
家里的经济收入就是外婆教出来的学生们的学费,在那个小小院子里,来过多少个少年少女林绵数都数不清,但是记得她们背着的画架,也记得那些颜料的颜色。
还有那个院子中间里的荷花,陪伴着林绵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夏天。
也是那一年,林绵开始拿起画笔。
变得安静,沉默,再也没有和别的小朋友打过架,再也没有给任何人添过麻烦。
她不能再让外婆操心了。
她没有再向任何人提起过爸爸妈妈,跟外婆的话题里也永远不会扯到那里去。偶尔半夜醒来上厕所的时候,她会看见外婆开了一半的房间门,看见外婆戴着老花镜,坐在台灯下一遍又一遍的看着爸爸妈妈的照片,拿着手绢无声的哭泣着,自己给自己擦着眼泪。
林绵从来没有去要过那个相框,外婆去世之后,那些所有关于家人的回忆她都好好的保存着,锁在木箱子里,那把锁的钥匙被林绵冲进了马桶里,她把所有的记忆锁起来,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自己也跟他们锁在一起一样。
屋子里的灯明晃晃的照在安远道和林绵的身上,林绵紧紧抱着安远道的腰,埋头在安远道的胸膛上哭的酣畅淋漓。
有一颗名叫思念的种子在林绵的心里不断的生根不断的发芽,不停的往上长,不停的繁殖。
好想外婆,
也好想,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