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千万莫这么说,”
这女使攥着簪子,大惊失色,“您是相爷的正妻,步家家宴,相爷自然是要带着您出席的。”
朱漆八角薰笼内的香雾散尽,拂落了姜泠身上最后一分暖。她低垂下眼,温和道:“又没有罚你,你跪什么。”
青菊战战兢兢,捧着发簪站稳了身。
她已有许久未见到步瞻,再相见时,许是久经劳顿,他看上去竟还清瘦了些。氅衣像浸了雪般妥帖地披在男人身上,他侧着身,不知在与拜谒的客人交谈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那一行人下意识转过头。
只见女郎身段婀娜,妆容精致,正摇曳着莲裙款款而来。
客人眼底浮现一阵惊艳,痴痴道:“相爷,这便是贵夫人么?这等仙人之姿,下官还以为是嫦娥下凡。”
闻言,周围官员也纷纷应和,恭维起来。步瞻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顿了少时,淡淡应了声:“嗯。”
有了冯氏的前车之鉴,姜泠只觉得那一道道目光蜇得自己浑身难受。那些目光大胆、赤露,带着几分男子之于貌美女性独有的凝视。
姜泠将团扇往上抬了抬,想遮挡住脸。
下一刻,就听到淡淡一声:“坐到这儿来。”
她抬起眼帘,只见步瞻已落座,正座之上只余了一个空位,座位前摆满了玉盘珍馐。
姜泠捏紧扇柄,坐过去。
宴席上他们说的话,姜泠听不懂,她只低下头,一个人闷闷地喝着热粥。她能感受出来,时不时有打量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许是有了冯氏的前车之鉴,让那些色胆包天的小人愈发明目张胆。
他们确信,步瞻只爱权势,女人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件随时都可以丢弃的旧衣服。
宴会进行到一半儿,有人递上来一个锦匣。
步瞻命人将其打开,一朵栩栩如生的玉雕海棠出现在众人眼中。那雕花质地轻盈,每一片花瓣都雕得细若薄冰。在一片惊叹声里,献玉者挺胸抬头,骄傲而道:
“相爷,这是下官从南域派人寻到的稀世宝玉,名叫‘流莹月石’,不光质地莹白细腻宛若明月,佩戴在身上更有凝神补气、滋养身子之效。下官将其寻得后,又花重金请了京中手艺最好的匠人,将流莹月石雕刻成海棠花之貌。如此稀世宝物,特来献给相爷,还望相爷笑纳。”
他正说着,恰恰有灯火映在玉雕海棠之上,更衬得其盈盈如月。
那玉实在漂亮,海棠花也雕刻得着实精致,让一向对首饰不怎么感兴趣的姜泠,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步瞻招了招手,示意下人将其送至面前。
男人葱白的手指自匣中取出海棠玉,尔后竟侧了侧脑袋,问她:“喜欢么?”
姜泠微愣。
他是在问自己吗?
见她未反应,步瞻重复道:“夫人,喜欢吗?”
在外人面前,他的语气竟装得十分温柔。下一刻,他已用手揽过她的腰身。
一朵海棠花别在她鬓角边。
男人身上的旃檀香气袭来,一瞬之间,令姜泠神思一晃。她又回响起那个火树银花的新春宴,他不过是云淡风轻地随手一施舍,她便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要沉沦。
鲜花赠美人,步瞻垂下眼端详了片刻,也不知是在打量她,还是在打量那朵玉雕花,只见男人眉眼舒展,竟心情大好道:“赏。”
献玉之人忙不迭跪拜,高呼:“叩谢丞相大人——”
这一个赏字,不光代表了眼下的千金之财,更代表日后步瞻事成,旁人求之不得的高官厚禄。
见步瞻如此宠爱步夫人,旁人的目光再也不敢在她身上乱瞟了。
宴会散后,姜泠拢着氅衣,在峥嵘阁外候着步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