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接过了奏疏,看完后第一反应也是去看万清,见她戴着叆叇不动如山,遂疑惑地同殷姮对视一眼。
“万阁老……”他小声开口,小心地打量万清的神色,“要不然今天您回去歇一晚吧?”
万清搁了笔,坐在椅子上转身看向王瑞,笑道,“阁老都还没走,我有什么可歇的。”她下巴指了指王瑞手里的奏疏,“江苏有倭寇出现,布政使的缺不能耽搁,咱们快些议个人选吧。”
王瑞啊了一声,迟缓地将奏疏铺在了桌上,“万阁老说的是,那准备一下,我们先拟出几个候选,明日再由圣上定夺。”
这话一出,公署里的群辅们纷纷起身,低头拱手道,“是。”
江苏位置特殊,是从前的皇都,又是赋税种地和沿海的岸口,这是个不亚于京师的重要枢纽,要在这里担任布政使的人必须是国士样的人物。
王瑞前两日就接到了老家的信函,哭诉常州知府对他们百般刁难。
兰沁禾以雷霆之势处理了李家,王家她暂时还没动,但也只不过是在静候时机罢了。兰沁禾在常州一天,王瑞就不得安宁一日。
现在常州文有兰沁禾,武有纳兰珏,被万清咬得死死的,如果江苏布政使再是万清的人,那就真是一场灾难。
因此这个江苏巡抚兼布政使,王瑞是一定要争的。
而对于万清来说,损失了凌翕已经是少了她半只臂膀,若是再让王瑞抢占了江苏,她就再无后背支撑了。
“万阁老,万阁老?”礼部尚书轻轻碰了碰万清,“阁老在等您回话呢。”
万清一怔,接着回神对着王瑞歉意地笑了笑,“方才有些困顿,阁老问我什么?”
“阁老问您,您打算举荐何人去江苏。”吏部尚书提醒道。
王瑞将万清的模样看在眼里,他心里叹了口气。
人老了,经不起这样的离别,刚强如万清,终还是迈不过七情六欲的。
这会儿的万清心中并无伤痛,她面色如常,议论着如何处理凌翕的后事,仿佛那同她无关一般。
生死之恸从来不是疾风骤雨,它是在往后的日子里看见故人留下的踪迹后,才一点一滴地漫过口鼻。那样的痛如跗骨之蛆,甩也甩不走,一日日地发酵膨胀。
万清茫然着,她知道凌翕去了,可没有一点实感,仿佛一切都还是两人并肩前往殿试那日一般。
“老妹妹,我先走了。”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了有谁在说话。
万清猛地扭头,她站在内阁中堂,门外的汉白玉石阶直通正门,朱墙黄瓦,浩然巍巍。
皇宫的正门天下只有三位人能走,一是皇帝,二是皇后,三是被皇帝召见后出城的新科三甲。
三十多年前,她就是在这条路上和凌翕一道出了正门。他们是天下士子的表率,担负着浩荡的皇恩,承载着治理天下的重任,依次从那道辉宏的朱门走向天下。
“万骨难成一将荣。我走了,浩德十一年间的进士只留你一个人在朝中了。政务放一放,多多保重自身罢。”
那声音回荡在大气辉煌的公署之中。穿着鹤袍的老人瞳孔微缩,惶然四顾,却怎么也找不到说话的人。
从此往后,阴阳分隔,约期不定。
那条白玉路、那道琉璃门只见昌荣,不见别离。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