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繁盛的京城一直朝东走约莫几百公里处,便能去瞧见一条长约数十里,宽几百多米的大河,这条河叫弯水河,听着名字也能瞧出底下的水有多湍急,数十年来不知道淹死了多少过河人。
十几年前朝廷开始管制,打算在这河上架一座大桥,可朝廷的官员日理万机岂会在意这等小事,便一层层地往下面施压,从京城的高官一路顺溜下来到了县官,县官大人也懒地管,使了使官威,就把这修桥的事情落到了清溪镇的镇长,徐有为身上。
徐有为寻思了寻思,还真让他想出了个好法子,这桥,就以竞标的方式让镇子上的富户们出钱来修,谁出的钱多,这桥就叫谁家的名字,日后村民过桥时意思意思收些过桥费,于这修桥人来说,既把钱捞回来了,还顺带得了个好名声,一箭双雕。
这场竞标自然吸引了众多富户前来,最后由镇子上数一数二的米商大户元家得了,适逢元老爷那年喜得外孙,一高兴,便把这桥命名为外孙的名字,叫做‘式微’桥。
从此十数年间,但凡通过这桥的大大小小村民们,都晓得了,元老爷的女儿年少时嫁入京城大户,一生荣华富贵享不尽,还给他生了个叫式微的金外孙。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式微桥也成了清溪镇鼎鼎有名的一处地方。
清溪镇北临磅礴大水河,南靠巍峨五帘山,地势较高,农户们种地的良田便不够,即使辛辛苦苦一年种出来的稻米小麦也不算多好,价格也压得低,是以大多数的村民都是渔户,猎户为主,农户极少,且都算得上镇子上的特困户。
阿枝本性罗,而罗家便是镇上数一数二的特困户,说起阿枝,那便有的是话了。
阿枝原名罗枝,可自从她爹罗三死了后这么叫她的人就不多了,亲近些的邻里就叫她阿枝阿枝,那些存心奚落的,便喊的是‘傻枝’‘傻枝’,时间久了,就顺理成章变成了‘傻子’‘傻子’。每当这时,阿枝便开扯开了嘴笑眯眯地应着,她其实话不多,一般用于附和他人。
阿枝是镇子上有名的傻姑娘,是个一辈子都笑嘻嘻与人为善的姑娘,可在这个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善良与不争这些好词儿,便通通归作了一个傻字。
譬如现在。
“傻枝,今儿的米多少钱一斤?”几个皮包骨头的干瘦妇人来到阿枝的摊位前,眯着眼睛一边算计一边询问着价格。
阿枝抬起那张灰噗噗的脸,眯着眼向她们打招呼:
“张婶婶,罗大娘,你们今儿也是来买米的吗?”
两个妇人敷衍地摆摆手,又问了一遍:
“村口的王大娘一担米才卖三文钱,分摊下来一斤最多几个铜板,傻枝,你这儿的米”
这一招果然有效,阿枝想了想,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阿娘说,一斤至少得三个铜板儿”
阿枝撒了谎,阿娘其实摆的是五根手指头,可她更怕两位婶婶不买她的米,到时候家里又两天开不了锅。
得了便宜的两个妇人当下便决定要买,阿枝心里舒口气,接过她们递过来的几串铜板,两人兴高采烈的捏着满满一筐子的大米走远了。
等阿枝一路小跑着将卖来的米钱放在阿娘面前时,后者却只是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声气。
“阿娘你不开心吗?”
阿枝的娘罗何氏深深看了眼自己的傻女,眸中浸染无奈。
自从家里主力罗三因病去世后,罗家原本困难的情况便更是捉襟见肘,一年到头好不容易种出来百来斤大米维持家用,可罗何氏前些年落了回水,身上染了病根走不得路,这卖米的任务只好交到了阿枝手里。
阿枝天性善良与人不争,免不得受人利用,就拿今日的一筐米,少说也值十五,二十文钱,哪里是几个铜板能打发的?照她这样做生意,恐怕等不了几天,家里就揭不开锅。
想到这儿,罗何氏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家里现在存下的银子不过区区几两,眼看着又要过冬了,添柴做衣哪样不要钱?母女二人虽然勤劳,可毕竟没有男子那般体力,从早到晚辛苦一天,做的活儿却不及人家的一半。
日子不能这样过下去,总要想个办法
她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邻居李嫂说的那件事。思索半响,罗何氏还是起了身,去了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