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从前一直游走在京城的这些地方,他们油滑得和泥鳅似的,羽林贸然跟他们打巷战没有任何优势。但这其中能容纳的人也相当有限,翠微在吃过亏后就退了出来,他们借着战马数量的优势驱赶四散的百姓,甚至不惜用火铳堵截示威,只为了将更多的人圈禁起来和禁军打擂台。“不要给他们分毫的喘息之机,见到诸如温明裳之流,就地格杀。若是实在见不到人,朝里头喊话,就说要想活命,就把人推出来!”慕长珺身披铠甲,仰首眺望高耸的宫墙,“传令!”“储君为奸人蒙蔽,暗害先帝!证据确凿!本王……奉先帝密旨,今夜肃清朝野,匡扶我大梁江山!”“慕长临,你等无君无父之辈,此时还不现身吗?!”城头篝火随声浪飘摇,但城中余下五千东湖营无人应答。“不见棺材不落泪。”慕长珺冷笑。“攻城!”巨木狠撞雕花的大门,在长夜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慕长珺稳坐马上,他面不改色地听着雷鸣之声,侧过头向一早被带到身侧的人道:“皇姐不打算说些什么吗?”“说些什么……”慕奚闻言微微一笑,她侧过脸,眼中倒映着的是晋王染血的脸,“你的确很像陛下。”慕长珺眉头一皱,他正要开口反驳,却听见慕奚缓缓又道。“可你不是他。”慕奚将他曾经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你也成不了他。”长街的杀戮持续了大半夜还未完全停止,除却浓重的血腥气,还弥散着火药刺鼻的味道。被火铳轰击而死的尸首横躺在巷口,早已面目全非。“这群狗娘养的还在散播谣言!”军士的手被血浸得滑腻,他在黑暗里草草抓了一把雪抹干净,“就仗着太子没法儿出来、太子妃和小皇孙也不在京城就打胡乱说!用这种攻心计,当真恶心人!”说话间又有流矢窜入其中,他立盾挡了下来,忍不住道:“大人还没到吗?”“你话怎恁得多!”身侧同僚举刀砍翻了意图再度冲入内的羽林。她在嘈杂里竖起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长街尽头传来的声响。刀刃卡入了打造的甲胄卡口,她踹了一脚这个自己撞到刀口上的倒霉鬼,借力把刀抽了出来,“这不是——”“来了吗!”马上甲士正面对撞,先一批的人只来得及挂好简单的一层薄甲,但他们常年在马上的技巧远胜羽林,只一个照面,羽林甚至都没来得及抽出火铳就被撞了个人仰马翻。他们摔下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呼啸而过的军士没有给他们机会,手起刀落间已是人头落地。领头的骑将登时反应过来。这不是禁军,是靖安府上的府兵!禁军紧随其后蜂拥而至,对付小人自然不必再讲什么劳什子规矩,他们缩在府兵身侧,举刀就砍马腿。翠微的羽林哪见过这等阵仗,稍不注意就被阴着的一刀掀下了马。温明裳就在混战之后,高忱月等一干近卫策马护在她身侧,女官身后的氅衣被疾风飞掠而起。她用力勒住缰绳,仰颈高呼。“天子金印在此,翠微所属,今夜谁人——”“要做此乱臣贼子!”风雪把脸都刺痛了。禁军不为杀敌而来,他们护住了四散奔逃的百姓,以远远逊色于对方的兵力将这些人护在了身后。长安坊市自此南北两分。“谁知金印是真是假!”骑将寒声回敬,他在后撤时面不改色地砍翻了意图在混乱中溜走的又一布衣,“此人便是欺上瞒下第一佞臣,翠微所属,奉殿下令,负隅顽抗者立斩不赦!交出作乱者,可留得性命!”靖安府的府兵的确强悍,但他们人数太过有限,虽可破一时僵局,但终归不能长久。沈宁舟被囚,秦江俯首,东湖已分裂,可用者如今尽数混入翠微军中,叛党有人的优势。混乱中哭声震天。百姓争相后退,谁都不愿在此等修罗地狱再留片刻。但煽动的言语到底对人有所影响,有人奋力在人群中跻身,哭嚎着指责禁军为何不交人已换得太平。“天子金印呢?拿高些啊!皇帝的命令呢?什么没有旁的人证明啊!”禁军本就无暇他顾,一听这话登时更想骂人。两侧矮墙被砸烂了大半,窄巷口的军士一咬牙冲了出去,马势带着挥刀的力道实在是太沉了,他们奋力支撑不肯再后退,死死地将羽林卡在了长街正中。骑将眉头紧皱,他冷眼旁观着战局,片刻后厉声喝道:“取弓来!”京城少有的暴雪把人从头到脚冻透了。高忱月耳尖一动,在截断羽林的刀锋后果断翻身借力朝后飞掠,下一刻几乎见着锐箭点射而出。羽林的军备冠绝天下,这些京城的兵什么都要用最好的,领头的骑将射术不差,这一箭,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