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人的确是我让禁军喊来的。”慕长卿十分随意地靠在椅中,“别都瞧着我呀,这可是皇姐的主意。不过我事后想想也对,此事重大,北燕所行直接影响的便是北境战况,不该把天枢叫来吗?更何况……二郎觉得如今朝中谁行事的分量,能比咱们眼前这位温大人更重?”这话倒是实话,不论温明裳究竟偏向谁,她都不能在此事上偏私,明日消息传出去,天下人的眼睛都得盯在她身上。慕长珺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冷脸坐回了原处,他一甩袖子,道:“也罢。那不知温大人对如今之局,有何见解?”“事急从权,如齐王殿下所言,直接关系的乃是北境。”温明裳上前躬身一拜,补全了入内时的礼数,“查定然要查,但几位殿下也知边关紧要,太子殿下占宗法大义,于天下人眼中自当站出统率全局,是以依臣拙见,名仍由储君一力承担,以稳天下民心。但事发突然,又真假难辨,殿下可由东宫僚属著文,告知天下人必要查明北燕所行与牵涉其中的乱臣贼子告慰君父方可承大统,若是不然无颜登临其位。入宫的二位亲王可在旁监察,以保绝无漏网之鱼。”“如此一可尽其孝,二可待真相大白自证清白。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可以。”慕长临颔首应允,“清者自清。”只要太子还未登基,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慕长珺神色稍松,道:“那不知温大人查此事要从何查起?这个‘拖’字诀,又要延续到哪一日?”他仍旧不放心将这件事交到温明裳手中,一个极有可能偏向储君的人对自己已是不利,更不要说她身后还极有可能站着靖安侯府。那是慕长珺绝对不想动的东西,它象征着北境的兵权,也是天下的人心。忠良蒙难的后果咸诚帝已经尝过,慕长珺不想重蹈覆辙。可温明裳出乎意料地拒绝了,女官微微拢袖,正色道:“还请二殿下恕罪,此事……恐臣所不能及。”慕长临也略感惊讶,他并未遮掩,直言问道:“温大人此话何意?”“天枢所系已是重大,再将此事交由我等,恐心有余而力不足。”温明裳道,“既是缉查,交由三法司更为合适。赵寺卿已自燕州归来,手上尚有留存作乱的北燕细作证据,她为人清正端方,恐比之臣更为合适。”赵婧疏……慕长珺略微沉吟,的确,此人会更合适。但温明裳就当真舍得将如此事务交由此人处置么?又或者说,她当真觉得彻底为北燕所为,丝毫不怕刚正不阿的赵寺卿会从其中查出些被藏于深处的真相?“这个人选不错。”慕长卿一摊手终于站了起来,“不过虽说天枢余力不足,在旁相辅总是可以的吧?太子殿下觉得如何?”“也好,那就先这么办。”慕长临点了点头,他把九思轻轻推回崔时婉身边,很轻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不过既然是要自证清白,就得令得天下人信服。自今日起,本宫独居此殿,秦副统领,有劳点一队东湖的将士在外看护。”“赵寺卿一日没有将真相公诸于天下,本宫便一日不踏出这扇门。”这……秦江面色登时一变,道:“殿下,此举未免太过……”东湖效命天子,咸诚帝已死,太子就是他们的下一个主子,哪有为君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道理?可慕长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他领着妻女下阶缓步行至殿门前,矮身下来道:“九思,要听阿娘的话,明白吗?”九思捏着他的指尖,仰头看看母亲,忍不住问:“阿爹何时能回去呀?”“等到……”慕长临瞥一眼温明裳,玩笑道,“等到我们九思的先生把事情查清楚了,阿爹就能回去陪你了,如何?”九思听罢迈着短腿挪到了温明裳身侧,她长高了些,但拽人绶带的模样一如当日在国子监。“那九思请先生快些可好?”温明裳看一眼太子,蹲下来好脾气地说:“臣尽力,让小殿下早些见到太子殿下。”小公主闻言眉眼弯弯,她其实并未怎么见过温明裳,但就是挺稀奇地有种道不出的亲近,看得早已行至阶下的某位王爷又是一阵嫉妒。秦江在一旁还要再劝,却被慕长临抬手打断。“陛下遇害,本宫为人子为人臣难辞其咎。”太子负手而立,“夺金印是责,行此道是忠。既身负血脉,便该当如此。东湖于责一字上,想来会比本宫理解更深。”“副统领不必再劝了。”这话并未可以收声,阶下的羽林都听得分明。太子仁义,世人皆知,但今夜过后,这个“仁”字会更加深刻地烙印如世人心里,尤其是亲眼见证个中凶险的东湖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