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风与戎狄丹阙对阵多年,巫女之能也非虚言,丹阙王高傲自大,戎狄王好高骛远,戎北将士却勇猛彪悍,能在北方漠地扎根多年,不是哪一方促就。
卫长风敢给,就怕他不要。
“这位巫女也不是神仙,得了神谕,总要付出点什么,听说祭台上都是血,戎北的议和书同大雾一起来的,他们催的紧,这场雾多半支撑不了多久。”
“秦师,你以为呢?”卫长风瞥过他手上那议和书一眼,伸手拨弄沙盘的旗帜。
秦师伴他身侧多年,这一眼就能猜到他的意思,“不若以退为进。”
秦师捞过广袖,将庆字旗帜被挪在赤霞关五方州郡后,戎北的兵往前行,这一幕看的一侧的几位将士霎时变了脸,就连陈征都流露异样目光。
“不可!”有将士立刻伸手挡在秦师跟前,神情不愤,“卫主将,与戎北对峙多年,这一退就是输!难不成还真叫他们戎北蛮子骑到咱们头上来?”
卫长风眼眸始终持着不容抗拒的坚定,面对部下的质疑,仍有耐心一一解释,“戎北这场雾来的厉害,我们怕,他们更怕。硬碰硬只会折损的更厉害,虚张声势戎北比我们在行,这时候折一半的利,他们自然也肯接纳,再等雾散,追回这五方城池,并不是难事。”
庆阳军即便是能人居多,此刻也只能尽力救人,真要僵持下去,会有更多的人倒下,唯有撤出大雾之外,才能有一线生机。
这个局势卫长风看的清,秦师看的清,周莘也看清了,她缓缓撤开手,任由秦师将那封信交给探子,眼睁睁见探子隐在雾中。
第74章、鲛人泪(十三)
道不清是吉是祸,自奏折递呈出去起已是第三日了,还未有回信,周莘隐隐觉得不安,同样焦灼的还有整个冰河大营。
除却先前高烧不退的将士们,这几日又加了好些病倒的人,庆阳军分四方镇守,冰河大营仅几千人,起雾后都忙的不可开交,周莘秦师也在其列。
冰河大营往后拔了一百里,才见雾淡了些,周莘原是个闲人,这会正在大营忙里忙外。
那日后卫长风的影子都没在大营出现,秦师说是领了骑兵去巡视四方镇守的营地,出了冰河大营雾色更浓,周莘实在担心,她一时又分不开身,和秦师安排营帐伤员躺下时,赤霞关的天色都暗了。
周莘站在营帐篝火前,捏了捏发酸的胳膊,手贴在腰后才想起来卫玘给的令牌那日卫长风没还她,最初捡来的,没成想还能派上这个用场,到底也算物归原主了。
她来这里已经好些日子,不知卫玘那头过了几日,现下怎么样,难免思念上了头,周莘看着那层火光下的薄雾一时难抑心中酸胀,没留神秦师早站到她跟前。
“周姑娘。”
周莘回神,见秦师捧着两杯酒过来,凑近时周莘看见他那身素色袍子微微愣神,那延衣襟脱了线的刺绣是琼花纹。
这几日里她与秦师多有接触,他一个文弱的读书人,能熬过关外的风沙,却穿不惯盔甲,以为是多少有些文人的傲骨在,却不想另有原因。
“世人多爱以月寄情,只可惜关外笼了雾,不若夜里,一定能瞧见最圆的月亮。”秦师递过一杯清酒,漾着笑意,“关外清酒有桂香,周姑娘暂可排解相思。”
关外都是将士,饮的都是烈酒,清酒还是秦师来了之后卫长风特意批准只给他的。
秦师聪颖,一眼能看透她心中所想,她欣然一笑,接过秦师递来的清酒浅酌。
不似樊阳荔枝酒清香,又不似卫都金鋈酒华贵,是独属关外将士男儿的那份炽热。
“齐国澄水下游多种琼花树,军师是齐国人?”周莘和秦师挨着篝火坐下。
秦师眸中惊异,露出几分哀伤,垂眸看一眼衣襟刺绣,举杯无奈道,“故土不再,只能以此遥寄。”
周莘无意挑起齐国旧事,见他如此神情,以为自己戳到他痛处,宽慰道:“军师见谅,是我唐突,方才瞧见这刺绣,想起一位朋友说过这话,他也是齐国人,说起来你应当知道他,他是夏侯家的人。”
沙沙作响的夜风中,周莘竟然看见他眸中涌上泪来,疑心是自己又说错话了,立刻想劝解他,却被他摆手打断,“夏侯家那位现在也是位老先生了吧。”
周莘点点头,听他长叹一口气道,“齐国以文为治,向来不争,澄水大旱之后,饿死不知多少读书人,是夏侯家倾尽家财替齐国王室兜底,却最终也没能救下垂死之国。”
说罢朝周莘拱手,“若有机会,定要和周姑娘回去一趟,见见这位老先生。”
周莘笑着和他碰杯,仰杯抿尽酒,视线从夜幕一点点下移,落在雪白的营帐上,然后倏地凝固,落在疾驰回来的两队人马身上。
“是卫主将和陛下的军。”秦师较她更激动,瞬间起身,周莘放下杯子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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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风急急赶回正与萧烨的黑影军碰上,大营上下出来接了军令。
黑影军来了七个人,交完密令后就被安排在冰河大营,主将营帐气氛却格外冰冷,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因为萧烨的这封密令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随着密令一起来的,还有卫长风留在萧烨那里的另一枚庆阳令。
秦师写回去上京城的折子,被萧烨一口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