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萧烨和卫长风亲征之时带回来一个妖族女子,正是宣姬。
鲛族不分雌雄,唯动情之际妖力大涨,才得以分辨。
宣姬跟着回来时已然是个女子的形态,人人都以为与萧烨情投意合,只有萧亦如看到那双碧蓝的眼睛有意无意的避开卫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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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烨卧病足有两日,两个皇子早就被送去殿前商量卫玘收复事宜,这夜里太医熬了药,拂冬端到跟前就退出殿外,萧烨榻前只有一个宣姬伺候。
萧烨靠在软枕上,面色不佳,眼前有人影烛影晃动,他费力的睁开眼,朦胧中瞧见是宣姬在吹着汤匙,他使了许久的劲没抬起来手,闻着浓重的药味虚弱道:“宣姬啊……朕……”
宣姬温笑着,一口口喂着药,等汤药见了底才开口言明,“陛下,您卧榻已有两日,近来宫中出了些大事,您且听妾身详禀。”
“妾送侯爷出宫墙时,正有人从宫外回来,宫门口到后宫中,侍卫丫鬟们跪了一地,妾想,是谁有如此大的排场,未曾想是从前认识的人。”宣姬浅浅停了一停,等着萧烨又喝了一口药才继续说,“陛下您猜是谁?竟是嘉仪长公主殿下回宫了。”
这一口正喂到嘴里,萧烨听见长公主几个字,猛的呛了一口,药漫在嘴边,宣姬毫不嫌弃的拿着帕子替他擦拭。
“嘉仪?她……她为何……”萧烨断断续续说着话,一口气并作口出,“她与卫玘……她……”
“妾也正纳闷呢,可巧从前侯爷是长公主带大的,而且在宫墙底下聊了好一会儿呢。”宣姬弯着眉眼,烛火映着她的侧脸无比柔和,她低头看见萧烨抓着锦被的手,拍拍他示意他安心,“知道陛下您不愿他们再碰面,妾已经替您安排好了,长公主被我安抚回了殿中歇息,侯爷受命前往达州出征南晋。”
萧烨怒目瞪着她,仿佛耳中听错,兴许是心情起伏太重,他忽觉自己喘不过气,宣姬倾身替他顺气,轻巧的话语正落在他耳畔,“是陛下您亲自下的旨啊,您忘了么?”
萧烨一时怔住,卫玘回宫的那夜后,他写了个废诏,诏书所写正是往南收复南晋,他觉得时机尚未成熟,连落笔和玺印还未加盖,他暗暗拢个局喝了药称病,故意叫卫玘和宣姬见上一面。
当年的事卫玘必然要问,宣姬心悦卫长风之事,萧烨虽知,想着这些年总已感动她,叫她归属自己,等二人见面说及旧事,他便要将二人拿下,谁知那药喝了竟就没有起来。
萧烨的目光落在宣姬面上,她在宫中二十多年,以大方仪态收服的人不在少数,她的地位她的话语,无人敢不信,这一切,都是萧烨亲自给她的。
萧烨目光下移,落在那双手上,柔软白皙,他亲手教她写字,她身子不好腕力不足,临摹的七八分像,是萧烨一直控着不叫她喝大补的药,如今一切摆在眼前,萧烨全部明了。
他腾的撑着上半身,推开宣姬手里的碗,落在地上四分五裂,仅剩的一点汤汁撒在地上溅湿长帘。
火光摇曳,萧烨只觉喉中剧痛,一时如烈火灼烧,颤颤巍巍的抬手指着宣姬,嘶哑喊出口,“你!你在朕药里……下了……什么!”
宣姬淡淡的笑着,全然不似从前温顺,眼里都是清冷与疏离,她理了理衣袖回道,“自然不是毒药,陛下,妾不会叫您死的。”
她说着凑近萧烨,目光扫视他脸上每一寸,露出森冷而残酷的笑容,“妾要您看着萧氏一手建立起来的北晋一点点陷落,看着你们萧氏的政权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第69章、鲛人泪(八)
天子卫二十三年前被重创之后,其中多分别派于各地行事,断云崖一战中,折了不少这些年养起来的精锐,黑影回宫后受了萧烨好一顿责骂,人那时也被关在牢中受罚,连着天子卫都被冷的好几日。
宣姬娘娘心善,避开陛下的耳目,在阴暗潮湿的牢中看望黑影,另一边是亲自动刑的天子卫弟兄们。
“陛下叫你们动手,你们还真下这么狠的手。”宣姬话中多有不忍,从前天子卫受骂,宣姬也要替他们说个一二句话,天子卫的侍卫也都记着恩情,这会宣姬亲自来送药,自然千恩万谢。
临走时宣姬还叮嘱他们,说陛下这几日召了卫侯爷进宫,心情必定不好,叫他们好好养伤,不必在陛下跟前,反倒惹了陛下,还是自己受罪。
宣姬的话几人不敢不听,于是在牢里一连呆了几日萧烨都没召他们,等黑影养好伤到殿里时,萧烨生了病正休养,人都没起身,还是宣姬在跟前伺候,黑影这才退了下去。
如今的北晋瞧着正常,内里却是空虚,后宫之中宣姬一人独大,前朝虽有两位皇子把持,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不堪用的,卫玘出兵两日有余,萧琮萧玮二人抱着堪舆图不肯松手,商量着划分城池。
无论是天子卫还是前朝臣,都未曾托以重负,唯一只能寄望于明宗帝能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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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山后山未修筑清音庵时只是处密林,出了密林往山腰就是平山行宫。
平山行宫建于永昌帝萧诀登基后三年,永昌帝娶的北晋储家嫡女储朝燕,入宫即封皇后,主六宫事宜,早年身体并不好,三年未孕因而郁郁寡欢,不忍皇帝后宫空虚为其充盈后宫。
有术士过平山,称奇风水养人,只这一句流传到永昌帝耳中,下令修建平山行宫,宫院门往里是水榭廊亭湖山奇石,院中春景更是令人心旷神怡。院中高阁可眺望上京城,因而正院得永昌帝亲书畅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