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夏季多暴雨。
这天他在百乐门待到半夜,仍是没见金相绝的影子。夜雨已经下了一会儿了,他打着伞站在街角的暗处,想走,肩膀忽然从后面被人撞了一下。他转过头,看见个穿黑风衣的男人从他身边走过。
大夏天的,穿风衣做什么?
他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跟过去,继而看见他走向百乐门的门口。旋转门里有微光闪烁,一行人款款走出,簇拥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金相绝走在一侧,挽着另一个人的手臂,从司七的角度看过去,她的身形恰好与那穿风衣的男人交错。
大雨滂沱,门外停着接人的轿车。还不等那男人走到车前,司七眼神一紧,望见那黑风衣的人从怀里掏出一把枪。
金相绝隔在他与主客当中,枪管抬起来的瞬间,等不到那行人作反应,司七已经抬手夺枪。枪管歪斜,子弹“铛”的一声打到车窗上,玻璃爆裂一地。人群里几个作陪的女人都吓得尖叫起来。司七出现得突然,黑风衣里抬起一张错愕的脸,继而调转枪口对准他开了第二枪。
血化在雨里,又因为天太暗,看不清了。
子弹擦着肋骨过去,他又没死成。
如此想来,司七真是个命硬的人。冬天扔到桥底下,死不成。十一把椅子上摔下来,死不成。荒郊野庙里生重病,仍旧死不成。如今一颗子弹射进腹部,还是死不成。
死不成的司七躺在医院病房里,好药好仪器的招待。他一天里能醒一小会儿,问过护士,都和他说好好养着,有人拿钱给他续命。
等他稳定清醒之后,这个人终于来了。
和这个人比起来,那些在百乐门前抽烟的男人都失了派头。分明是同样的衣服,至多是做工与面料高档些,是差在哪呢?司七躺在病床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出来了,这人虽然人过中年,但眼睛极亮,像是鹰隼,锐利又不失厚重。
旁边跟着的人叫他程先生,又转头拍了拍司七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挡枪,救到贵人了。
救什么贵人,他管别人做什么,他是怕那子弹不长眼,把金相绝伤了。但不论动机如何,他也的的确确是替程先生挨了一枪。。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司七挨一枪,至多也就是自己在病床上躺一躺。要是这位程先生挨了枪,那可是要掀起一场上海滩里钱权的动荡。
要什么?程先生的秘书问他,手里已经拿出一张空头支票,数字让他自己填。其实司七要多少都不过分,程先生不在乎钱,万万没想到,他抬起手,指了指那位秘书。
“我要像他一样,”司七说,“做一份在你身边的工作。”
程先生和程先生的秘书都愣了一愣。
“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秘书先反应过来。
司七说:“没读过大学。”
“懂英文么?”秘书又问,“数学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