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天后,经过了爱沙尼亚警方审核,军方确认,许思行在大使馆的帮助下,终于与国内取得了联系。几度命悬一线,辗转半年有余,被遗失在外的许思行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祖国,心中无限唏嘘怅惘。隔着病房的玻璃看着外面的铁路和袁朗,许思行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虚弱地对他们敬了个礼。他的嘴唇微动,却没能传出半分声音。可玻璃外专门练习过唇语的铁路和袁朗看的清楚明白,他说的是“铁队,队长,苍耳归队。”
铁路看着许思行,只觉得眼前人与当年带着他出生入死的队长许重山逐渐重合,铁路郑重地回了一个军礼。
袁朗紧要牙关,也回了一个军礼,他隔着玻璃对着里面那个虚弱的人说“许思行,欢迎归队!欢迎回家!”
又是一个平凡的周六,高城回到了他的小家,对着空空荡荡地房子喊了句“我回来了!”然后脱外套,换拖鞋,洗手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他来到了阳台,惊喜地发现,他养的仙人球,竟然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花。他给仙人球的花盆补了点水,转身回到了卧室,摸了摸桌上摆着的那张照片,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
“思行,咱家的仙人球开花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照片上的人只是微弯着唇角看着他,一言不发,高城收回了手。发觉自己给那玻璃相框蹭上了指痕,顺手便用袖口擦去,一边还念叨着“明明洗手了啊,咋又给摸蹭脏了,真他娘的邪门儿!”
这张照片,是他两个月前,被派往a大队交流学习时,从a大队亲自带回的物件之一。铁路在齐桓的申请下,给高城开了个后门,让他亲自去了许思行的宿舍,将他的‘遗物’一并带走。高城准许自己每周查看一样东西,然后将这样东西安置在他们的小家里,无意识的欺骗自己,延缓自己发现他已经离开这个事实的时间。
“今天看什么好呢?”高城珍而重之地打开了那个大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什么都没有填写的档案袋“什么东西啊这是?唉,你们死老a老这样,什么东西都藏着掖着,搞得神神叨叨的,真是闹鬼的毛病!”
拉住线头绕了几圈,档案袋打开,打头的是一张白纸,那白纸被折了边角,还沾了些泥水,皱皱巴巴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张废纸。高城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一张废纸,还这样珍而重之地放在档案袋里是做什么?
高城将这张纸拿开,第二张纸依旧是皱皱巴巴,但是却有了字,那是许思行的字,高城非常确信,可写在纸上的字却刺伤了他的眼睛。
遗书。
原来,这些都是许思行留下的遗书。
高城握了握拳头,一张张往下翻,每一张,都是同样的一句话“谢谢队长。”
如果每一张遗书,就是他出的一次任务,这么多张,是否就代表着,在他高城还在叫嚷着毫无意义的口号,高喊胜利,高喊万岁,高喊不抛弃不放弃的时候,许思行正一次次在生死间游走徘徊。
最初,许思行的遗书是空白的,他无牵无挂,不想给这个世界留下只字片语。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思行的遗书给袁朗留了话,却也只是一句感激,再无其他。高城一张张往后翻看这些遗书,从这些空荡荡的白纸上,他便明白,他的爱人,他爱的人,到底是多么的寂寞。而将他变成这样的人,必然有他高城。
他原以为,许思行所有的遗书都会是这样,可是一张完全不同的遗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谢谢队长。高城,祝你幸福。”
这封遗书像是来自许思行的一记重锤,将高城搭建的乌托邦彻底击碎。原来,许思行早已与他告别过了。
他终于愿意承认,他的爱人,已经离去。也许被埋在异国他乡的密林,也许被某处沼泽吞噬,也许葬身猛兽的腹中……无论是哪种可能,他们再也无法相见。
“城哥,我们才是关系最好的,不是么”
“当然,我们才是关系最好,最亲的人!”
“排长,我想听你夸夸我,就像你夸奖班长,还有伍六一他们那样。”
“思行,你做的很好,一直都非常好!你是我的骄傲!”
“城哥,如果我毕业后,能如愿回来咱们七连,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思行,如果你回来,我也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回来,好不好……”
……
遗憾之所以称之为遗憾,便是现实无力改变,只能在梦里弥补。高城做了个前所未有的美梦,梦里的他,不再那样自以为是,不在那样骄傲,也不再那么别扭,终于说出他的真心话。
急促的铃声响起,高城从美好而又虚假的梦境中醒来。他接起了电话,声音中带了几分疲惫的嘶哑“您好,请问哪位?”
“高城,我是齐桓!你快来军区医院!思行回来了!”
高城腾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思行还活着,思行,回来了!”
关怀
十二天后,许思行从加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
高母提着专门给许思行熬的补汤来到了他的病房,许思行正靠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一篇论文,听到门响抬起头,对着高母露出了一个笑“阿姨,您来了!”
高母走到许思行床边,将他面前小桌上的论文拿走“你现在需要静养,怎么又在看这些费神的东西!之前没发现,你啊,真是跟你城哥一个德行,是半分都闲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