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原也没睡沉,门一响便察觉到了,他揉了揉眼。没等他起身,便有人噔噔噔冲进卧室来,从床尾直接钻入了被桶,那双手冰的他一激灵。月时宁有轻微洁癖,外衣不会穿进卧室,更不能钻被子。简偏头,借微弱的光看到门口的地板上,牛仔裤和卫衣堆成一团。十一月末,半夜室外气温只有个位数,怪不得这么凉。月时宁侧脸像刚从冰箱里取出的果冻,贴在他小腹上磨蹭,只有吐出的气息带着热度,轻轻拂过肚脐周遭的皮肤。月时宁全身的重量都铺在他身上,微微发颤。“……你……”其实也多余一问,傍晚网上一阵血雨腥风,谣言四起,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月时宁的联络,主动打过去又一直是忙音,没多久,人就忽然失联,问了戴欢欢,女孩说他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谁都不理。原本简还在担心,想周末飞一趟济州岛亲自去看看,不想前后才几个小时,人居然直接跑回来了。只是姐弟恋绯闻而已,简没想到会对他影响这么大。凌晨两点半,这大概是月时宁保护他久违地梦到月舒意。据说一部分人类经过训练能做到自由控制梦境,他仿佛天生就具备这个能力,意识到在做梦却并没有立刻醒转,而是自由停留其中,认认真真又看了她一会儿。好似幼时每个崭新的清晨,她托着下巴,一双笑眼,一对酒窝,仿佛在看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宁宁睡醒啦?我们起床吧?”她的笑容与声线永远停留在了青春时,定格在月时宁日渐模糊的记忆里,尽管只有短短四年多的时间,可那些保护与宠爱,居然足够支撑一个人勇敢长大。月时宁回忆起许多往事,蓦的就从那些近乎遗忘的细节中触碰到答案,那个困扰着何云然的答案。她不理解这个女人明明被愚弄被欺骗被抛弃,为什么不作为,为什么只把痛苦留给自己,为什么还要去保全始作俑者的体面,不干脆与他同归于尽。其实月舒意不是在保全何锦睿,她从不曾自欺欺人地为这个缺失的父亲辩驳一字一句,是爱是恨任凭月时宁自己决定。她要保全的,是她先天就要遭受异样眼光的孩子。一个生来就带着缺陷的小孩,身边的恶意与歧视尚且难应付,一旦被打上大导演婚外情私生子的标签进入大众视野,后果不堪设想。他会失去正常长大的权利,他今后的人生会难上加难,会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出身永远遭人诟病。月时宁依依不舍睁开眼,深色窗帘被照透,身边空空如也。太阳照常升起了,他的内心也没发生什么颠覆性的改变,反而异常平静,困境中,人似乎总能比自己想象中更坚强一点。他翻身滚到简的被子里,发觉温度还没有散去,该是才离开不久……怕不是上班迟到了吧。摸到床头柜的手机,连着充电线却依旧保持着关机状态。他做好一切心理建设后开机,所有未读信息与未接来电都停在清晨五点,网上暂时没爆出新话题,看样子何云然并没有进一步动作,秘密仍旧是秘密。他试着拨通戴欢欢的号码,对方很快接起,没有责备,只是关切:“你安全就好了。简哥凌晨发了信息给我。没事的,君君姐刚刚到,帮你跟剧组请了三天假,何导会调整进度,先拍没你的部分。你先好好休息,我在这边等你,回来的机票已经帮你定好了,晚点发给你航班信息。”“……谢谢……”月时宁抱住沾染了简味道和体温的被子,倍感安心,又不免歉疚,“欢欢姐,抱歉啊。”“老板。”戴欢欢一本正经,“记得给我发奖金。”“好。”又被她逗笑,月时宁挂断电话爬起身掀开被子。大腿内侧和手臂都点缀着若有似无的指甲印,像一牙牙凌晨的新月,即将消失殆尽。简并不像他那样失去分寸,克制地用力,让他感受到疼痛的刺激,却未留下过分的伤痕。他抓起简扔在床尾的上衣套在身上,洗漱的时候脑袋里自动回放着昨晚简的声音。别哭了。没事的。看着我。不疼。我在。乖。不怕。宁宁。宁宁。睡吧,晚安。他叼着牙刷看着镜子里的人,不知不觉笑起来,眼眶却发烫。他学着简的力度揉搓自己的手臂,冬季的睡衣是百分之百羊绒质地,温暖将皮肤包裹住,轻若无物,柔软不起褶皱,像那个人不动声色又无处不在的爱意。不知道他几点起的,有没有吃东西。谢谢和对不起太空泛,不如一顿餐饭来的实在。他迈着懒散的步子往厨房走,顺便发微信给他:哥,今天几点下班,想吃什么?发送的瞬间,提示音呜的一声飘过,抬头便是那人光裸的背,被阳光照得光泽又通透,一侧肩斜了一道床单压痕。简只穿着与他配套的长裤,正端着玻璃杯站在厨房流理台前,一手划开微信,愣了愣回过头,喉结滚动,咽下一口水:“……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有地暖不用穿鞋子,走路自然可以没声音,又或许想着你的时候,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踩在云里。月时宁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轻轻贴住他肩头狼藉的吻痕。“又不穿裤子。”“……你只留了上衣给我。”简一时语塞,笑了笑,扔掉手机反手摸他脑袋。“怎么没去上班。”月时宁闭上眼睛,低头抵着他后颈蹭了蹭。“……今年快结束了,我年假还剩两天没用。”简语气淡淡,“刚好休息一下。”骗人。月时宁用手臂勒紧他:“其实不用陪我的。我没事。”简叹了口气,他不喜欢看月时宁逞强。至少,可以不要在他面前逞强。昨夜的应激反应很严重,尤其是刚到家的时候,月时宁什么都说不出,也几乎什么都听不到,只在不停重复着他听不明白的话,时而六神无主时而焦躁羞愤,又会莫名生气,许久才恢复正常,大抵是被激烈的情事彻底分散了注意力。简放下玻璃杯,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真的没事?””……”月时宁欲言又止,垂下眼帘,指腹顺着他腹肌的中线滑下去,落到脐环上,把玩起那颗红豆大小的水滴形珍珠来。珍珠是月时宁在西澳拍广告时亲自从白蝶母贝里开出的无核珠,不大,却有漂亮的多色晕彩,像独角兽的眼泪,所以被设计成可以晃动的坠子,挂在椭圆细圈上。“……其实有事。”能让月时宁临阵脱逃的事一定不简单。“嗯,你说。”简被他摸得有些心猿意马,赶忙抓住他的手指攥在掌中。月时宁向前倚靠,贴着他耳朵虚声道:“爱你。”简怔了怔,思路结结实实撞了墙:“嗯?”月时宁靠在他肩头,没有怪罪他煞风景,用实在的声音重复:“我说,爱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简吻他的时候心里有点矛盾,很想知道昨天他因何变成那个样子,可更迫切想细细品尝这人口中的爱。“哥……里面没穿啊?”月时宁手指勾着他睡裤的松紧带,迎着光眯起双眼,睫毛忽闪。点完火再装无辜,简最受不了他这副样子,想到接下来的两天假,索性头一低,挑他皮肤最薄的锁骨正中种下一颗莓红色吻痕。若是消不掉,自己想办法跟化妆师解释吧……流理台面光滑,简撑在台面上的手一滑,不慎碰倒玻璃杯,半杯水沿着边缘流成一道小瀑布,又很快变成雨后的屋檐,将地板击出节奏减缓的滴答声。他转头,亮银色冰箱变成一面镜子,清晰映出他们的影。阳光被几何水晶灯散射成一截彩虹落在月时宁素白的眼皮上,睫毛半遮住潋潋蓝瞳,他发力的瞬间会微微蹙眉,认真又专注地发出略带嘶哑的嗯声。嫌衣摆碍事,月时宁抓起睡衣边缘塞进口中用牙齿叼住,又随手将滑落的亚麻色发丝别到耳后,两人紧紧相贴的,泾渭分明的肤色彻底暴露在视线里。“呃……”简浑身一抖,咬紧牙关,手肘磕在坚硬的台面上,咚一声。“唔?”月时宁一愣,吐出衣服,伸手替他揉了揉胳膊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