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唬了一跳,山民嘴里的野菜根差点没有卡进喉咙里,“你说啥?”
“我找到了。”她的眼神是因为极端自信而闪烁着细光,于崔家的十数年调香小丫鬟光阴浓缩成薄薄一片枯萎在信笺中的春花。
年幼的双桃曾经捏着稀奇古怪的小瓶香料,啧啧叹息:“我实在是没这个好耐性学它,这些香料有甚么大的区别?”
总不过是好闻的、不好闻的、香的、臭的、喜欢的、讨厌的、刺鼻的、舒缓的。
但是阿笙能嗅出来细碎的不同。
是从那年丛丛淡绿色百荡草中揪出来的白薇,夏至的阳光暴晒过何种欣欣向荣的枝条,深埋冬雪下的是什么琥珀色带椿香石头,漂浮的云朵洇过最高的蕊瓣是干冷雪莲,西域驼铃摇摆过的仙人掌被哪位祭祀手中的寺庙古香晕染成倒刺,山苍籽和木樨经捣煮碾碎渗透进井水飘动的是怎样的芬芳。
这些前调后调都有细微不同的香气,在脑海中汇聚成五光十色的瑰丽画面,从小香炉中点燃的香雾,就要耗竭成前年冬日最后碎裂的冰雪,透明而硕大的冰块的陨落在马蹄轻响的辘辘马车之下。
这些回忆凝结成宝贵的财富,从当年晦涩俗艳的湘妃色丫鬟服饰脱离出来,到了今天才斑驳出点滴的金块模样,像是暗藏在十余年前的酒酿,于今日缓慢复苏飘出了深巷。
阿笙笃定地道:“剩余的几味香料,我已经找到了。”
她的眼睛熠熠生着华辉,像是要点亮无人造访的沉寂森林小屋,让注视她的人都要情不自禁陷落进瞳眸的深处。
因为有了踏实的信念,阿笙反而有了打趣的心,她看了一眼山民拖回来的袋子
,清甜问:“这是从山下购来的米吗?”
然而淳朴善良的山民却当下把这鼓鼓囊囊的米袋给一脚踢开,局促地笑了笑,“是别的山户给俺的。”
什么山户啊?阿笙本来有心想问,可是看到他不想多谈的样子,也就知情识趣地住了嘴。
深山的精米细粮难得,不想多谈也是有的。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更重要的事情是按图索骥,顺着册子里的描述来采摘草药。
不过阿笙在拾起一根艾草的时候,小心避开了比手指还要长的一只大蜈蚣,还是情不自禁地猜想,另外一家山户会是什么样子的人。
是送给她和公子衣服的好心人啊,之后回到王都一定要尽些绵薄之力、多多酬谢一番才是。
不过阿笙也不用好奇,她才低下头拂去腿上的枯枝,就有等人高的阴影覆盖过来。
还来不及出声,木棍已经重重击在后脑,然后就是不甘心却无奈的昏迷。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在榻上,窗棂和脱皮斑驳的墙面都蒙上俗气又喜庆的红色剪纸,屋外甚至有唢呐在嘀嘀地吹。
不像是之前山民的土屋,而更像是临时构建出来的一个婚房。
婚房?
下意识往自己身上一看,原本不合身的衣裙被大红色的裙裾所代替,肩膀一动都是酸楚的无力,就连手臂和腿都被粗绳所捆绑。
不等阿笙神智完全清醒,粗重的木门就已经被一把推开,是一个怀着孩子的妇人,连同另一个全身穿着一身红的郎君。
于是阿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被人给卖过来做傻子的媳妇了。
“把她的两条腿掰开,把你那活计往里头送,记住了吧。”这腹部高高耸起的妇人好像临盆在即,却还在孜孜不倦地教诲,“需要娘帮你脱衣裳吗?”
至于胸前戴着大红色绸花的郎君则是眼睛迷离,嘴边都抑制不住地流着口水,只是不住地嘬麦芽糖半融化的黑乎乎手指,蜜汁蜿蜒地凝固在嘴角,“记住了,小娘子要向娘一样生小娃娃,延续俺们家的香火,然后娘会给我再接着喂糖,对不对?”
他身高有七尺有余,身影完全覆盖住了相对来说可以称得上娇小的妇人,但还像是稚童一样拉着她袖子不放,“
娘啊,俺说的对不对?”
“对。但是你得表现好,让她生出来小娃娃,娘才能给乖儿乳糖吃。”这妇人也是向对个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眼睛很慈祥。
然而原本还乖顺的儿子一听这话,眼睛就竖立起来,“你不给我糖吃,你是坏娘。”
随即,他竟是一把给这妇人推到了尖锐的桌角处。
这儿子虽然痴傻,光从体型来看,却是个十足十的魁梧壮汉,又兼这妇人喂养的好,空有一身蛮力,全用在了对付自己的亲娘上。
鲜红的血从小腹的下方直直蜿蜒成惨痛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