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贺之看儿子一脸兴致缺缺,有些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脑袋。文清这几年名声斐然,夏朝凡文人就没有不知道他的。雁城书院一席难求,多少人为了把子孙后代送去雁城书院读书,上赶着讨好文清这个做山长的。每年雁城书院招新生,文清的大门槛都要被踩平,就是平常也是拜帖请帖不断。
到了他儿子这却反过来了,任他舅舅费尽心思的想跟他相处,他自岿然不动,反而觉得有些嫌弃。为了不和他舅舅多见面,甚至已经决定明日就回书院,美其名曰要好好读书。
“臭小子!你就耍小心眼儿吧。”秦王没好气的说的。人和人之间的眼缘真的非常奇妙,明明两个人只见过一面,却已经有了明显的喜恶。
裴宴不置可否,他实在不喜欢那种被看穿的感觉,像是自己所有的秘密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似的,谁爱跟他相处睡去呗。
第二天一早,裴宴收拾收拾就出发去了东临书院。
昨儿他耽搁了一天,肖章和安沂还专门派人送了信儿过来,问他为何没回去?
裴宴并没有解释原因,不过还是答应了今天要过去。他这是遵守承诺,才不是要躲什么人。东临书院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因为日渐进入深冬,远山上一片枯凉,除了松柏再无绿色。
裴宴现在已经搬回了梅苑。东林书院的梅苑因院内种着几棵百年腊梅树而得名,每到冬春季节,腊梅盛开,远处飘香,风吹来梅花瓣儿纷纷下落,天下罕见地花海景象。
往年这时候正是梅苑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今年冷的早节气却比往年要晚些,腊梅刚鼓出了花骨朵,尚且没有开花。
上午是蹴鞠课,不过因为天气寒凉,北风萧瑟,前些日子下的雪在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没有丝毫融化的意思,蹴鞠课没法活动,所以学生们都聚在院内玩闹,散漫的很。
裴宴刚进梅苑,何子旻就迎上来了。
“兄长。”裴宴笑着打招呼,他们俩自从上次戒院开之后就再没见过,隐约从玄一那听说是爹爹给何子旻布置了任务。
裴宴没具体问,却觉得还不错,从对方成为他的伴读那一日起,身上就打下了他的烙印,如无意外这辈子两人就捆绑在一起了,更不用说何子旻出生何家。
对方越有出息,混得越好,认识更多的人,积累更多的经验,与裴宴而言只会更好。他爹爹锻炼他身边人,他只有高兴的份儿。
“阿章和阿沂都在里面儿呢。”何子旻在前面领路。
裴宴并不觉得意外,这样恶劣的天气,俩人能出来溜一圈才怪。裴宴跟着何子旻穿过一条阴凉小道到了最东端的耳房,房间很小看上去平平无奇,推开门却别有洞天。
他还是小瞧俩人了,瞧人家多会享受,两人凑在榻椅上,旁边点着铜炉。铜炉上闷着热茶,烧的咕噜咕噜的,细嗅之下满室茶香,旁边还摆着点心和橘子。
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他们的做派还是没有变,怎么轻松怎么来,怎么享受怎么来。仿佛他们生来就不是吃苦的样子,被偏宠、搞特殊已经习惯了。
“阿裴,”肖章高兴地看过来。
裴宴轻轻点头,用下巴点了点炉子。“从哪弄来的?不怕严夫子看着。”
安沂给裴宴倒了一杯热茶,笑笑没说话。
“严夫子这段时间哪有时间管我们,他和山长吵的正凶呢,听说昨日在兰苑授课还差点当众争论起来。”肖章不以为意。
“严夫子和山长有矛盾?”裴宴皱眉,下意识要坐到安沂身边,却在坐下去的那一刻硬生生的让自己转了个弯坐在了肖章一边。
安沂倒茶的动作一顿,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肖章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谁知道呢?据说是互相看不惯对方的教学理念。”
裴宴抬头看向何子旻,他们几个这些日子心都不在书院,唯有兄长从未离开。
“还是关于礼苑,为这事书院的夫子分成了两派,进书院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夫子们斗起气来跟小孩儿一样。”何子旻笑,“严夫子和山长最明显,遇见都没有好脸色。”
“严夫子掌管东临教纪,何至于让生长如此忌惮?”裴宴有些不解,上次开戒院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东临书院的先生夫子们对严夫子出乎意料的尊敬,当时他还只以为是严夫子在东临的年头长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何子旻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我倒是知道一些内情。”安沂开口。
裴宴抬头看去,笑着问道:“是什么?”
“我也是听父辈私下谈论,咱们这位严夫子在十多年前也是位风云人物,当时是咱们东临书院的山长,比起他的名号,他的学生更广为人知,阿裴也熟悉,正是文清先生谢毓。”
舅舅?那也就是说严夫子是东临的上一任山长,依着安沂的这个说法,算算时间,正巧是谢毓舌战东临先生之后卸任的。卸任之后没有离开,却选择作为一个普通的先生留在东临,严夫子到底要干什么?是因为热爱这个书院,不舍的离开,还是有其他目的。
裴宴相信严夫子是前者,在此之前他不知道严夫子的过去,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主张什么。但几次的相处,裴宴能分辨出这个人更多的是善,对待他们这些学生更多的是爱。他能因为一个学生目无尊长,毁坏名家名作,而直接下令开戒院,这和他一贯低调风格完全不相符合,也完全暴露了他的身份。
裴宴也更愿意他是前者。为师传道授业解惑,更重要的是以身为本,教子学身,裴宴对天下每一个为师者都充满着敬意,他希望每一个老师起码都尽到了自己应尽的责任,教导出来的学生不说人人成才,起码德行上找不到污点。要是严夫子留在书院是为了达到其他功利性目的,就玷污了为教者这个名头。
严夫子在裴宴这算是一个好人,他不希望自己看走眼了。
尤其还牵扯到他舅舅?裴宴虽然不喜谢毓,但是却从不怀疑谢毓的德行,前世一直到十年后谢毓依然受人尊敬,没有谁传出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