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实话?”柳东睿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就之后可能发生的事啊,然后就是要怎么藏粮食嘛,把粮食分给社员们,有人来收粮食怎么办?”
柳东睿摇摇头,知道她只是说个气话,要是能说一开始就会说了,何必折腾这么几年,自己还干了不少又苦又累的农活。
但是藏粮食这件事还真得好好跟大队长说一说,总不能辛辛苦苦藏起来的粮食,还没吃进嘴里就被检查的给搜出来,到时候就不是挨批评的事了。
“明天我找文明叔还有大队长去说说,看来得新挖几口土窖,位置还得隐秘一点。”
林谷雨点点头同意,“吴二有不靠谱,要不就别告诉他了。”
柳东睿说好。
又问她:“确定是吴金喜搞的鬼了吗?”
林谷雨“蹭”的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情绪很是激动,“你早怀疑是他了,是不是?我就说你肯定早想到了。”
那倒也没有,砖瓦厂订单越来越多,社员们又不是全职的工人,产量有限,最近他忙的焦头烂额,没什么精力一直盯着吴金喜,还是那天地里出了乱子后,他才猜到的。
“我猜到后,想了想,咱们没有正当的理由去对付他,毕竟他现在的想法才是主流的,我们这种说出去就是“生产悲观派”,是要被批判的。”
林谷
雨又“腾”的一下躺倒在炕上,且翻了个大白眼。
这些人还真事能折腾,阶|级斗争搞个不停了!这个派那个派,一堆的大帽子,连老百姓说句实话都能被说成是“生产悲观派”。
报纸上刊印的、收音机里播放的全都是几千几万的超级高产卫星,谁要是敢在外面说自己生产队亩产只有几百斤,呵呵,都不用等第二天,当天晚上就能被人贴大字报批判是“生产悲观派”,她也是醉了。
她叹了口气,没什么精神的说:“所以,今天开会我才说没有他吴金喜还会有别人,大队长也说是。”
柳东睿终于把闺女轻轻拍睡着了,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到了炕里边,盖上了她的小包被,还轻轻的亲了下和和的小脸蛋。
等柳东睿转身躺好,林谷雨钻到了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喃喃的说:“虽然我没有说出来,但我感觉大队长他们可能会同意偷偷藏点粮食。”
柳光耀已经对完成征购粮任务不抱希望了,劝他再往前走一步应该也不难。
柳东睿嗯了一声,上次社员们的动乱对柳光耀的影响不可谓不大,能明显感觉到他对着社员们,整个人软和了很多。
“大队长当年之所以逃出去,一方面是由于当时日本人在村子里抓壮丁,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家里太苦了,吃不饱饭,他想出去当兵挣口饭吃,至少也能给家里省口粮食。”
可没想到他自己这一走就是十几年,杳无音讯。等解放后柳光耀转回家乡,这才知道自己爹和兄弟竟然十几年前就去了,是生生饿死在逃荒路上的,就为了给家里的老幼妇孺省下一点口粮。
他娘那年虽然没被饿死,可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小儿子活活饿死,大儿子多年音信全无不知道是死是活,心力交瘁,苦苦熬到解放后,在柳光耀回家第二天就撒手归去。
柳光耀自己在外打仗,身边的战友也饿死了不少,他心里对饥荒的认识和痛恨,比普通社员可能还要深刻。他能亲口答应不会让社员们饿死,说明他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林谷雨不知道柳光耀家的事,听他讲完后唏嘘不已,“也是!要是我离开家十几年,回来却发现家里亲人饿死了一半,我
觉得自己肯定接受不了。”
光是想想都不行!
别说是家人,就是亲戚、朋友、哪怕是村里面平常稍微熟悉一点的人,哪怕关系再淡漠,如果在她眼前活活饿死,她可能都难以接受!说到底,没有切身感受过,心里承受能力就没那么强。
林谷雨太过于投入那种想象,浑身慢慢颤抖起来。
大悲大喜于身体都有损伤,柳东睿感觉到她这几天心里波动非常的大。
他忙坐起来,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然后紧紧的搂住她的身子,“你不是大队长,没必要把自己当成他,不要去想以前那些事,你只需要记住——我们身边的人也不会被饿死,我们准备了那么多粮食,你要对咱们俩有信心。”
背靠着他健壮的胸膛,感受到他结实而有力的臂膀,周围环绕的是自己熟悉的气息,林谷雨情绪慢慢的稳定下来,在他怀里点点头,她相信的,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努力的融入这里,希望一点点的改变。
想到这里,林谷雨嘴角轻轻勾起,至少现在,大队长慢慢的站在了他们这一边,这算是好事情,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