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攸宁让那位大夫给自己把了把脉,随后去见老夫人,说了三夫人的事,末了道:“阁老在城外有个别院,近山,景致很好,您看,是不是让三哥陪着三嫂过去住一阵?——阁老本是给您备着的,近来让我派人悉心打理,原想着再暖和些一起去散心踏青。”
“听你的。”老夫人当即点头,又握了握攸宁的手,“难为你了,这般细心大度。”
“瞧您说的。”攸宁笑了,“真真儿难为的是三嫂,到现在也没跟您说吧?”
“是啊。”老夫人笑起来,“如今是真的懂事识大体了。多亏了你。”
“哪儿啊,是您和二嫂四嫂的功劳。”攸宁笑着辞了老夫人,转身去见三夫人,说了自己的安排,又道,“听阁老说,那边的屋舍去年秋日修缮过,照看的人很尽心,衣食住行都和家里无异。你和三哥过去只管选择最合心意的院落住下,横竖阁老也不会过去住。”
三夫人感动得眼泪汪汪,抱了抱攸宁,“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攸宁拍了拍她的背,心说傻姑娘,我不过是又坑了你一次,好在这次是出于好心。
没两日,三房夫妻两个带上一众仆妇护卫前去城外的别院,随行的还有为三夫人安胎的大夫。
临行前,三老爷单独去见攸宁,开门见山:“攸宁,家里是不是要出大事了?”他和老四对这个弟妹,随着日积月累来往而生的情分,已经视为妹妹,所以私下里便直唤她名字。
到底是曾入朝为臣的人,嗅觉自然十分敏锐。攸宁也不瞒他,“觉着近来应该会出点儿事情,三嫂不比寻常人,没必要跟着担惊受怕。”顿了顿,笑,“本想着等你到了那边,让大夫告诉你的。”
“是怎样的事?”
攸宁态度前所未有的郑重而诚挚,“因我与阁老而起,不会牵连萧家,但上头那位应该会做些场面功夫,到时少不得人心惶惶。可你放心,相信我们,再大的事,也不过是日便能过去的风波。”
“果真如此?”
“我不会再送别人离府。”攸宁笑容清浅,“难道我会拿母亲的安危开玩笑么?”
三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若是陷入险境,要记得,你背后是萧家,不要任性跟人置气。”
他居然也觉得自己任性。攸宁笑起来。
“再怎么任性,也都占理就是了。”三老爷也笑了。没法子,她是唐攸宁,独一无二的唐攸宁。
攸宁叮嘱道:“好生照顾三嫂,得到任何消息,也不要让她察觉,静观其变,记得,不过是等待日。过了这期限,情形仍无缓解的话,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他在意妻子,亦在意手足情分与家族荣辱。
三老爷沉思片刻,缓缓颔首,“好,我听你的。”离开时对她一笑,“千万要好好儿的。”
“一定。”
他明白,他与妻子留下来,不见得能帮上忙,妻子动了胎气添乱却几乎是必然。
攸宁笃定他明白。
另一面,从过完年开始,她就开始着意培养初六十九形成一个认知:分别超过两日的情形,在离开之际,她会拿着一个声音动听的小金铃。若只是一半日不见,便一切如常。
她不在静园,也有陶师傅、四老爷、四夫人陪着宠着,它们想念是一回事,却不会觉得孤单,也就能够容忍与她分别的时间长一些。
由此,经过一个多月的潜移默化,两个小家伙已经可以忍受她四五天不露面,能够照常度日,只是在相见时会又是欣喜又有些小脾气,且分外痛恨那个小金铃。
攸宁也是没法子,挺长一段时间了,她几乎每日都要和俩小子相互陪伴大半日,着意避开的时日里,也很记挂,有些无所适从,可这又势在必行。
它们最是强悍,可它们也最是单纯执拗。
离不开她的,只有初六,初六又会带得十九落落寡欢。
腾出来的时间不少,攸宁先后几次去看望钟离悦。
小学堂开课了,钟离悦身边添了一众年龄相仿的闺秀,光景愈发生动鲜活,添了更多的小欢喜,也添了一些小烦恼。
攸宁认真聆听她对自己诉说,耐心地帮她梳理烦恼之事的始末,让她自己做决定。
闺秀之间生出的烦扰,尤其年岁这么小,其实是怎么处理都可以,但她尽量让阿悦明白谁对谁错,避免优柔寡断亦或颐指气使——小郡主终有一日要亲自掌管这一方小天地,容得下真心,却容不下为了名声的伪善、不辨是非。
当然,她从不干涉阿悦的决定。阿悦做错了决定,不过是小小的吃瘪,接下来会铭记教训;做对了,则会更有应对人际往来的自信。这在成长的路上,都是弥足珍贵的财富。
小学堂里现在有三名先生,其中一个是长期教导阿悦的女先生。
攸宁寻机交代她:“何时听到萧府出了什么大事的风声,就带着阿悦去清云寺清修几日,不要让她知晓实情。”
女先生满口应下,随后才担心地望着攸宁,“夫人——”
“没事,终究要闹腾一场,才能得到长远的安稳。”攸宁予以安抚的一笑,“至于阿悦,皇上不会动,别人没本事动,你只要让她耳根清静些就够了。她这几年经的变故已经太多,到底是个小孩子,切不可雪上加霜。”
有她这么个照顾着却不肯常去看望的姐姐,又经历了获封郡主的荣耀、堂兄辞世的离殇,已经是再倒霉不过了。
女先生黯然称是,“唯请夫人保重,郡主是离不开您的。”
攸宁心头一暖,又有些酸酸的,“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