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结婚吗?”“她来找你,是要结婚吗?”沈澍屈着膝,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指尖捏住了姜裴的衣角,很慢地垂下头,将额头抵上去。他问出口,可是又不敢得到答案。不敢看,也不敢听。姜裴没有回答,也没有躲开。他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放任沈澍靠近。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听到姜裴开口,声音不像是往常,咬字很轻,说出口就好像要散掉。“如果我说会呢?”姜裴低下头,目光落在沈澍的发顶上,那里有一个很小的旋。靠近他的人很僵硬,气息乱着,好像还在微微发着抖。好可怜。“沈澍,”他轻声道,“回答我。”“如果我说会,”“你要怎么办呢?”落在姜裴衣角的手指猛地用力,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轮廓格外鲜明。身前的人紧紧靠着他,喉咙里含混着,发出了一声呜咽,像是落入陷阱的小兽,挣扎,嚎啕,不得脱。“哥哥……”沈澍小声地叫,像在抵抗,像在恳求。他不肯回答姜裴的问题,只能徒劳地攥紧后者的衣角。“哥哥,你救一救我吧,”他说着,抬起头,露出湿漉漉的一双眼,染了红,“求你……”像是那年在花园里,他蜷缩着,变成很小的一团,向姜裴伸出手。“沈澍,”姜裴的手很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温暖而干燥。“你不能一直这样。”“我不会永远救你的,”他开口,用冷静的语气说道,“你只能靠自己。”他收回手,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和沈澍之间的距离。“刚才我的问题,你想一想。”“等你想出来答案的那一天,我就告诉你。”桃子如果姜裴是一道卷面上亟待解决的难题,那沈澍一定算不上什么好学生。他只在多年前,匆匆往卷面上落下一个“解”,余下的时候便思路全无。增删涂抹,怎样都是一团糟。他不知道答题时间还剩下多久,只能根据提示一步步笨拙地往前走,摸索着,去小心翼翼地找寻答案。秦衾的事情到底先搁去了一旁,姜裴不讲,他也就自欺欺人地骗下去,当作没有发生过。草莓冰沙化了,糖水淌了一地,湿黏的红。沈澍一点点起身,小腿弯得久了,带着不受控制的酸麻,身形踉跄了两下,才勉强站稳。“走吧。”姜裴转身,朝门口走了几步,又侧过一点角度,下巴略微抬了抬,用眼角的余光朝他示意。沈澍懵懵懂懂地跟上,缀在人身后,声音里还带了哭过的闷哑,小声地开口问道,“要去哪儿?”“不是说冰化了?”姜裴抬手按下电梯按钮,声音淡淡道,“再买一份就是。”“哥哥……也要去吗?”沈澍原本站在电梯左侧,低着头,偷摸地撩起一点眼皮看人,每次只看两眼,就慌忙地垂下去,生怕被人发现一样心虚。姜裴只当作没看到。随着楼层的下降,他像是缩在刨花里的小鼠,埋着头,一点点地往姜裴身边挪。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这个人更近,可是刚刚似乎又稀里糊涂犯了错,于是神情带了点警惕,又忐忑,试探着,慢慢缩短距离。直到手指又偷偷摸摸地落在了姜裴的袖口上。“哥哥,”他小声地叫人,“哥哥是因为见我哭了,才要陪我去买冰的吗?”他抬起眼,眼周还带一点湿润的红,黑色的瞳仁透亮,玻璃珠子一般。“不是。”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层,姜裴先迈出了脚,头也不回道,“是怕你带回来再弄化了而已。”沈澍快走了几步,追上他,并排着,眼底的泪意还未退干净,因为姜裴的话,笑又忍不住漫上来。姜裴微微偏过脸,用余光很轻地扫了他一眼,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迅速收回去。“不要多想。”小姜总冷酷地补充道。大约正赶上下午的摸鱼时间,冰点店前排起了长队。队伍里几乎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姜裴与沈澍排在里头,突兀地高出一块,格外显眼。“平时没这么多人的。”沈澍怕姜裴等得不耐烦,急急地和他解释,“他家做的很快,不用等很久。”姜裴正在很认真地看店家摆在门口的招牌图片,品种琳琅满目,每一款看起来似乎都还不错。对沈澍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全,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于是沈澍松了口气,往前面的队伍看了看,忍不住又在心里暗搓搓地期盼,店家再做得慢一些。阳光好极了,落在发梢,眼睫,他身前的人好看得会发光,又和他挨得那样近,像是专属于他一个人。姜裴的影子落在他身侧,斜斜的一道,他伸出手指,空悬着,沿着轮廓细细地描。鬓发,眉眼,鼻尖,和想象出的微微翘起的唇珠。他仗着人看不见,对着空气用了一点力,指尖带了揉按的动作,做出来后,又有些心虚地往姜裴的方向瞟。姜裴并没有注意到沈澍的小动作,他在草莓和奇异果两种口味里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于是沈澍将手垂下去,偷偷地,不动声色地覆在了他的影子上,手牵着手。最后他们要了两份冰。草莓和奇异果一样一份,盛在透明的半圆形碗中,上面插了一柄小伞做装饰。姜裴用手很小心地捧着,走了一小段,坐去了一旁的长椅上。店家很贴心地配了勺子,从包装纸里拆出来,姜裴用细长的手指握着,插进去,舀了很满的一勺,垂着眼送进口中。勺子是圆形的,姜裴张着嘴去咬,唇也绷得圆圆,含进去,很轻地抿一下。细碎的冰粒混着奇异果肉落在舌尖,汁水酸甜,带着凉意化开,一点点浸满了口腔。姜裴无意识地咬住了勺子尖,眼睛眨一眨,密茸的长睫在眼底投下细碎的影。接着又挖了一勺。沈澍一直觉得姜裴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专注极了,眼中只剩了那一样,什么心事都没有,像是一颗剥去皮的,柔软而无害的桃子。桃子是没有棱角的,所以对人根本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姜裴也是。沈澍感觉到喉咙在微微发痒,泛起突如其来的渴。他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打开了另一盒,“哥哥尝一尝这个,草莓的。”红色的草莓果肉铺在表面,无端地带了引诱。姜裴捏着勺子,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天,沈澍从他叉子下夺去的那一颗蓝莓。一颗新鲜,饱满,浑圆的带着甜味的小果子。接着他抿了抿唇,报复性地挖走了沈澍碗里所有的草莓果肉。然后带一点得意地扬起眉梢,带了故意地,很慢地往口中送。明目张胆极了。沈澍最能识破姜小公主的这一点心思。放到从前在别墅里的时候,他这时候一定把人压在身下亲上去,非要把被夺走的甜如数抢回来才够。现在却不敢了。他还背着一身乱七八糟的罪名,轻举妄动,恐怕有点糟糕。于是他很遗憾地舔了舔唇角,喉结很轻地滑动两下,将手里的草莓冰又往前递了递。然后拆了另一只勺子,把边角残余的果肉细心地挖出来,都堆进了姜裴的碗中。碗中的冰搁得久了,已经半化,他舀了一勺,连着汁水一并送进口中,很快地吞进去。凉意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滑过胸腹,连带着把那一股不得解的燥热强行浇熄掉。老婆姜氏和绯游的case进程已经过了大半。派遣驻外人员小沈总俨然已经把姜氏当成了自家一般,进进出出,颇有几分乐不思蜀的意思。前台接待的负责人看他每次进出门禁实在费劲,在找行政协商后,甚至替他办了一张临时的工卡。陈量借着工作的名义来姜氏探班,整个楼层晃荡了一圈也没见着自家那位少爷,最后经贴心的前任助理琳达小姐提醒,才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去了二十三层。刚好在电梯里和抱着鲜花拎着蛋糕盒的小沈总撞到了一处。沈澍瞧见他,眼睛猛地一亮,二话不说就把蛋糕盒子塞到了他手里。“算你有点良心,还知道我今天来,”陈量拎着蛋糕,心里才略微平衡了些,带了点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沈少爷在姜氏呆久了,早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了?”“你说什么?”沈澍奇怪道,“我怎么知道你要来?”又补充了一句道,“小心点,蛋糕别歪了,不然不好看,姜裴又不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