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巨响,毡帘外的门被撞开,一道身影如闪电般冲进产房,扑到床前。
瑶英的手被一只宽大的手紧紧地抓起握住,“明月奴,我回来了……”
这道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可是罗伽总是镇定自若,清冷从容,绝不会用这种颤抖的、惊惶的音调说话。
瑶英缓缓睁开眼睛,汗水淌过眼皮,昙摩罗伽吻她汗津津的脸和眼睛,看去依旧平静,沉稳,握着她的手却在不停地发抖。
“我陪着你……别怕……明月奴……我在这里……”
他紧紧揽着瑶英,温和地安慰,语调慢慢恢复冷静,身上冰凉如雪,没有一点热乎气。
瑶英汗水淋漓,意识朦胧。
昙摩罗伽深邃的碧眸凝望着她,俯身,一声声轻唤她,清泠的嗓音透出一丝恳求。
不要出事,不要离开我。
他看透生死,悟透世情,心无波澜,却做不到割舍她,万水千山,日东月西,茫茫求道之路,失去她,他将了无生趣。
这样的场景在他梦里出现过很多次。这几个月他表现得平静从容,其实最忐忑不安的人是他,可他不敢也不能慌张,他是她的丈夫,应该承担起所有忧虑,不能让她跟着不安。
殿外一片喧哗声。
后殿忙得脚不沾地的宫人也看到空中的异象了,消息传进内殿,众人对望一眼,难掩惊诧。
昙摩罗伽抬起头。
明月奴义无反顾地嫁给他,他要让她无忧无虑地欢笑,和她携手共度一生。
两道熊熊燃烧的亮光从他浅碧色的眸中腾起,他镇定下来,指挥医者和稳婆,颤抖的手接过医者递过来的丸药,喂进瑶英口中,拨开她鬓边汗湿的长发,“明月奴,撑着,我在这里。”
音调宛转,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瑶英振奋精神,看他一眼,汗湿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法师,好疼……”
昙摩罗伽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低头,和她额头相抵,“让明月奴受委屈了,加把劲,就好了……”
稳婆一声一声喊着,瑶英打起精神,想起昙摩罗伽之前一遍遍念叨的那些生产要则,跟着用劲,一阵阵强烈的剧痛后,耳边骤然响起稳婆惊喜的喊声:“出来了!出来了!王后,您再加把劲……”
哭喊声,惊叫声,欢呼声……瑶英心口一松,眼皮发沉,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明月奴……明月奴……”
一道磨缠的嗓音一直在耳畔打转,喋喋不休,一遍又一遍重复,瑶英想好好睡一觉,这道声音偏偏不肯放过她,她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把力气,一巴掌挥了出去。
啪的一声轻响,拍出去的手被轻轻地握住了,湿热的吻落在她手心。
“先喝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诱哄的、温柔得让她整颗心跟着发颤的音调。
她很信任这个人,不管身体还是灵魂,都可以完全向他敞开。
瑶英张开嘴。
温热的汤药送进她口中,她慢慢吞咽,喂药的人一点也不急,小心翼翼地喂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碗从她唇边离开,接着一双冰冷的唇落了下来,含住她的唇慢慢厮磨。
瑶英一觉好睡,好像做了很多梦,梦里光怪陆离,什么都有,不过梦醒的那一刻,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屋中黑魆魆的,唯有榻前一片朦胧烛火,静谧无声。
她躺在内殿另一间寝房的床榻上,盖着松软暖和的被褥,周身干爽舒适。
空气里幽幽的沉水香气浮动,昙摩罗伽盘腿坐在她身边,手里一串佛珠,保持着禅定的姿势,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眼圈微微泛青,神情憔悴。
瑶英不禁心疼怜惜,“罗伽……”
刚刚动了一下,昙摩罗伽立刻睁开眼睛,两道眸光落在她脸上,血丝如蛛网密布的碧眸一眨不眨,直直地望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似的。
瑶英嗓子干哑,咳嗽了两声。
昙摩罗伽醒过神,俯身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单手拿起放在榻边暖着的水,倒了一杯,送到她唇边。
瑶英咕咚咕咚喝完一杯,长舒一口气。
他又倒了一杯,喂她喝了,放下杯子,手指抹去她唇边的水珠,送到自己嘴中。
瑶英呆了一下,她还没洗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