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乐一声高过一声,黎王终于如期等来了他的新嫁娘。
她罗扇遮面、红妆艳裹,袅袅娜娜朝他步步走来,于黎王苏怀岷而言,比期待中更加惊艳,比梦境中更加美好,所有漫长时光中无望的坚守在这一刻,凝化成了现实。
一旁的曾邻却在大理寺卿的满面愁云中感到阵阵不安,他凑近黎王,沉声道:
“殿下,新娘恐有异,我们还娶不娶?”
黎王望着如约而至的新娘出神,良久,道:
“她若敢嫁,本王有什么不敢娶的。”
韩魁等在一边,看着曲大小姐那副自信满满、目不斜视的样子,不由惊奇道:
“她不会真的以为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吧!”
诚然曲大小姐的伪装十分高明,曲二小姐的眉眼高低都被她拿捏的分毫不差,她想必是做足了一些功夫,又耗费了心思在描摹假面上,若非韩魁提前探知了真相,此刻可能也同曾邻一般,被她的假面蒙蔽,只觉有异,却觉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彼时与黎王苏怀岷各执一端红绸的曲大小姐自以为瞒天过海,她绝计想不到,后院墙角的那个狗洞是黎王命人特意给她挖的,侧妃之所以如此靠谱、曲蕤飏之所以会妥协、灵觉山的大火之所以会来得如此及时,其中不乏有黎王的推波助燃。
朝阙阁之后,曲倪裳走出的每一步,都有黎王的影子。
她在明面上步步为营,他在暗地里层层推进,直到
一道醒目的红绸将他们相连,捆绑。
执子之手,来之不易。
在此之前,黎王苏怀岷并非没有想过要不管不顾带她走。
但是其中所要承受的风浪,太大。
黎王可以走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却不想把曲倪裳牵扯其中。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意要给她留一条退路。
按照黎王原先的设想,无论自己生死,三年后离开佛寺的曲大小姐,只要招招手,便仍有修齐之流为其鞍前马后,仍有东宫太子将她收拢作掌上娇。
黎王这样为曲倪裳计长远,曲大小姐却在黎王的计谋里肆意地横冲直撞。
她决意要嫁给他,便不会给自己留任何的退路。
为了曲萝衣,为了梅菉?
黎王迫切想要知道曲大小姐的毅然决然里,有没有一分是为了自己,所以当他亲手扶曲倪裳上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
“曲小姐,你当真想清楚了吗?”
曲倪裳半个身子已然进了马车,两侧喜娘笑得鲜艳刺目,新郎却牢牢抓住了她一只手不肯放。
他在此刻怀疑她许嫁的决心,未免太晚了些。
曲倪裳在晃神的那一刹感叹:这姻缘,当真是曲折呢!
大理寺曲府门前人头济济,曲夫人扶着大理寺卿哭得心碎,哭声几乎越过了喜乐去。
观礼的宫人削尖了脑袋往马车边张望,但见一对新人紧紧交握了一双手,当着千人眼、万人面,便已经纠缠不清了。
喜娘都是过来人,看着这场面哪有
不懂的,笑道:
“王爷,王妃,有什么体己话等行完礼、入了洞房再说也不迟啊!”
曲小姐罗扇遮面,想要用尽全力挣脱黎王铁腕的束缚,可他偏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
众目睽睽之下,曲小姐回答黎王苏怀岷的话字字铿锵、果决如炼:
“当然,妾身一生都没有像今日这般清楚明白。”
曲小姐趁着黎王迟疑之际头也不回地钻入马车中,她很清楚,她和大理寺卿曲府的一段亲缘已然走到了分叉口,再这样走下去,便是鱼死网破,注定了要伤情动魄。
她早在曲夫人一封又一封明示与暗示的书信里感知到了曲府的用意:为了家族的利益和自己的前程,青灯古佛只是幌子,私底下她还需用尽一切手段将东宫的心牢牢拿捏在自己的手里。
东宫的玩物,权利的垫脚石,在曲倪裳的宿命里她已然无路可逃。
她试图在曲萝衣的命运里追逐掌控的,是她自小便仰慕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