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急忙慌地摇头,险些要把自己硕大的头颅从脖子上摇下来,捧着河蚌转身就跑,嘴里结结巴巴地憋出几个字:“我、我去安顿它!”
然而,这般空寂又危险的归墟谷,兼之前些日子天柱倾斜,四海翻涌不息,虽说近来渐渐安稳了,可哪有什么地方好安置一只河蚌呢?
之前从未擅离职守过的海夜叉只是躲了起来。
他懊恼得不行,手指下意识地就想要蜷缩,又怕伤着这将将成精的小河蚌,指间的蹼蜷缩了又舒展,舒展了又蜷缩。
盘在白荷包上的河蚌就动了动。
它大约是真的没有天分,被敖氏最惊才绝艳的红·龙养了这么些年,连黝黑的蚌壳都生生喂成浅灰色了,气息竟还如此微弱,动弹起来都透着一股莫名所以的傻气。
自知也不怎么聪明的海夜叉,看着看着就突然开始发愁。
敖氏公主的嘱托,他自然是拼了命也要完成的。可自己先前没有养过孩子,这还没开窍的小妖,要怎么照顾才好?
忽然被塞了个孩子的牢头,下意识开始盘算自己的育儿大计。
他太过一根筋,敖灼说要交给他,于是想也不想就接手了,却忘了要问一问:无端端地,三公主怎么就要把这河蚌托付出去?
直到那响彻天地的龙吟惊醒了海夜叉。
他连滚带爬地跑回海牢,青黑的面容从未如此惨白过,可他无措又茫然,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他的法力如此低微,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甚至破不开万丈海牢的牢门!
海夜叉只能带着敖灼托付的弱小水族,看着化为真身的西海三公主如同要被抽取筋骨一般,红鳞尽褪的龙身扭曲着,挣扎着,浑身裸·露的血肉被她自己撞得鲜血淋漓,却分毫不能抵消龙珠消散的痛苦,声声撕裂的龙吟之声竟直冲九霄。
“三公主!”
那一日,在四海敖氏和显圣真君赶来之前,陪伴敖灼走过最后一程的,是归墟谷冰冷的海水,不息的浪涌,海夜叉急切而无能为力的呼唤。
还有,用斧足挣扎着跌出了海夜叉的手掌,要重新爬回敖灼身边的,小小的河蚌。
……三……公……主……
傻不愣登的河蚌什么都不明白,它只是感知到了敖灼的气息,却听不懂她摧心折骨的痛意。可它修出灵智了,它记得最后停留在三公主熟悉的手掌上,那个喂养她长大的声音,最后轻笑着说出口的一句话。
——“说起来,还没有来得及给你取名字呢。”
“名……字……”
剑台之上,连人身都要维持不住的河蚌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痛到失神的眼底却还残留着最后一点清明。
她用千余年的时间学了说话,读了书,习了字,一点一点地想把自己养出个人样。
可是人人都有名字。
就连凡间的小猫小狗,只要有了主人,也总会有自己的名字。
她却没有。
因为养她长大的那个人,说没来得及给她取名字的人,一别千年,再未相见。
她的名字,也就此沉没在归墟深谷,再也无从打捞。
无名无姓的千年女妖感知着没入自己身躯的神剑,干裂的唇抖了又抖:“……我……”
她也想有一个主人,有一个名字。
掌珠太过爱重,她受不起。
可是没关系啊。
小河小蚌就很好了。
“三公主……”
给她取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