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煊不愿多想,却忽道:“其实……我……我也许是羡慕你的。我也恨我父亲,可是我做不到像你一样搞他。”
“你为什么恨你父亲?他没有骗你娘的钱又完全不管不顾吧?”
“怕是差不多。我父亲也是一个……老畜牲。”
“啊?”尹羲是真的惊讶,因为这个时代敢这么称呼父亲的人绝对比熊猫更珍稀,“你爹干什么了?”
“他……他间接害死了我娘。他在娶我娘之前就……就有……相好,还生了孩子。”
尹羲奇道:“那么令堂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李煊道:“我祖父求了先帝赐婚。我母亲在嫁他时估计就没有斗志,她厌恶、排斥这段婚姻,可是她无力改变,一直在逃避现实,只会软弱地退了又退,最后还退到娘家,死在娘家。所以,我见到你,虽然……虽然叫你恶女,我喜欢你的自信,喜欢你的好斗。看到我母亲的眼神时,只会觉得一阵压抑又悲苦的情绪,她好像在告诉我:‘对不起,娘无能为力,娘保护不了你,都是咱娘俩命苦,认命吧。’你不一样,你面临的事儿比我娘当时还要难堪,你眼里的神采却告诉我:‘我是最高贵的人,我能做到,我的命运由我主宰。’这种感觉真好,我小时候就在摆脱老畜牲给我的噩梦和母亲给我的抑郁软弱,那时候很难。”
李煊对张昭都没有说过他对母亲那种不好的感觉,这时竟然对尹羲说起来。
尹羲问道:“你那时候几岁了?“
“不到十岁。”
尹羲怀着同情:“那爹那么渣,娘这么软弱,你又那么小,确实挺难的。你娘是皇帝赐婚的,拉起虎皮整起小老婆总行吧?”
“哪那么容易?老畜牲总是护着她。”
“那就先潜伏示弱麻痹老畜牲,等他大意时集结行动人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突然发难就将小老婆做了,生米煮成熟饭。”
李煊轻轻摇了摇头:“说总比做容易。倘若娘有你的武功和个性,也不至于老老实实嫁给我爹。”
尹羲端着茶喝了一口,点点头:“那倒也是。大多数的人迈进小半步就已经花费了所有的力气了。”
……
当尹羲和尹昭云离开金陵时,住在客栈中的南宫兄妹和随行人员也恰好出发。
尹羲和尹昭云去淮安要往北走,南宫兄妹去泰山派也是往北。
他们走官道赶了两天的路,彼此相隔不过数百米却尚无知觉。直到第三日时,南宫星儿、方氏兄弟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他们马车驶得快了一些,午时在一家面摊处休息就遇上了。
南宫星儿看到尹羲的同时发现了穿着朴素的养母,尹昭云转过头也看见了她。尹羲一直没有跟尹昭云说过当时南宫星儿在金陵的事。
“星儿……”尹昭云本能地叫她,南宫星儿的脸色变得很难堪,似乎如果地上有个洞,她都能钻进去。
南宫星儿却不想下属和兄长发现她这种微妙的心思,她只好端起了面孔,看向了尹羲:“你真是阴魂不散。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说过我不会原谅你的,除非你自废武功。”
尹羲暗想:哪里是我跟着你,这是命运的安排。
尹昭云关心则乱:“星儿,你怎么能让羲儿自废武功?”
“我为什么不能?她要不是在明霞山庄长大,能练一身功夫吗?她从明霞山庄拿走什么,全都要还回来!”
原本南宫星儿不至于说出这些心里的恶念,可是尹昭云出现了,她心里一急就说了。她潜意识里害怕尹昭云跟她叙“母女之情”,因为这会让她的身份和清白蒙上一层阴影。
少女一急就会犯错,想要逃避什么就会慌中转移话题。就如林黛玉刚被薛宝钗抓了错处时怕她当众说出来,就在人情耍嘴皮子叫刘姥姥为“母蝗虫”一样。
南宫柏看到尹羲时是惊喜的,也难免生出几分自做多情,他原本想要特意跟她告辞,可是在金陵时被妹妹看得紧,又逼他发誓赌誓。南宫柏实在没有办法,可是他仍然无法管住自己的心,仍然要想念她。
“妹妹,羲儿明明先到,并没有跟着我们。”
南宫星儿见兄长的模样,不禁心中凄苦。她不过是想应该吃那些苦的尹羲回到属于她的卑贱位置,不要借着明霞山庄改变的命运自在的生活。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可是她的兄长却护着尹羲。
南宫星儿受过牢狱之灾、挨过板子后,心底的怨更深了。而这种苦难造成的厌恶就像尹羲对老畜牲的厌恶一样,并不是什么大道理可以自我说服的。
南宫星儿说:“你要是理她,你就不要认我!”
南宫星儿说着,就转头跑远了,她也不知是要逃避尹昭云还是怨南宫柏。
尹羲只觉她还债之路没有想的那么简单,这命运的纠缠不知何时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