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邙半跪在床沿踏脚上,靠近孟沉霜,用帕子给他擦汗:“我在你身边,我不走。”
孟沉霜满脸红晕,双唇却异常地发白,他试着睁开眼:“谢……谢南……谢邙……”
“我在。”
孟沉霜半抬起眼帘,艰难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切,都是我自选的。”
诛仙台自戕也好,魔君身份也罢,就连往止痛泵上按下的那一键,都是孟沉霜自己的选择。
只是宿命无常,每每将他引向难以预料的道路。
“我明白,没有人能逼迫你做任何事。”谢邙用掌心摩挲孟沉霜脸颊,“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孟沉霜昏昏沉沉地晕厥过去。
因为脑中疼痛久久未消,他的眉心一直蹙
得很紧,眼皮时不时紧绷得发颤。
谢邙陪在床边,任由孟沉霜拽住他的袖子不放,长指拨开白色薄衫,食指与中指并拢搭在胸前膻中穴,不断输入灵力为孟沉霜理顺经脉中狂乱之气。
不知过去多久,斜月东升,狼崖在山丘间落下阴影,孟沉霜的痛感似乎终于得到些许缓解,但紧皱的眉头依然松不开,面白如纸。
谢邙探查不出孟沉霜身上到底哪出了问题,少顷,他忽然起身,然而孟沉霜太过疲倦,陷在重重昏梦中,手上却紧抓着谢邙的衣袖,谢邙不得不暂且脱掉外衫才能行动。
孟沉霜在这时翻了个身,把深青色兰香外袍团进了怀里。
谢邙凝视着他的姿态,唇抿成一条薄线,在房中留下一道防护结界。
离开床边时,身上衣袍又被孟沉霜扯去一件,待穿过火光熊熊的银涣殿中堂后,极北魔域的寒风便刀割一般刮在他身上。
廊下立着两个持戟的魔卫,其中一人看到地上投落的人影,转头一看,正对上谢邙深沉如海的双目,整个人都是一颤。
天上都讯狱督新谢邙凶名在外,魔域中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无论私底下骂的多么难听,真正对上令魔闻风丧胆的谢督领本人,魔卫顿觉两股颤颤,浑身都想要发寒。
但现在更令他惊恐的是另一件事——谢邙此刻衣衫凌乱,领口不知怎么就被扯开,露出里边胸膛上的鲜红指痕。
而且,魔卫记得谢邙进殿时穿得是一身繁复层叠的深青色长袍,现在竟只剩下了一件露出领缘的白色里衣和松散披挂着的黑色丝袍。
魔卫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连讯狱督领都被压上床凌丨虐折辱,魔君燃犀,恐怖如斯!
“魔君命我处理要务,你们在此守好银涣殿。”
谢邙留下一句冷厉话语,不等魔卫再询问,鹿鸣剑已升入雪空之中,疾驰而去。
谢邙御剑冲进焚城大火后的孤鹜城街巷,花了些时间在断壁残垣中翻找,终于抓出某个为他所知在堕魔前便医术高超的魔族。
被他一路拎回银涣殿的魔族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只从那恐怖又熟悉的威压中认出把自己抓来的人是谁,趴在地上抱着谢邙的脚哭爹喊娘:“督领饶命!督领饶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督领别拿我烧柴火!”
“无人烧你,”谢邙一脚把他拨开,“抓你来看病!”
“看病?小的以前是医修,但小的好多年没当过大夫了,督领饶命!”
“既是春陵医谷之人,医术恐怕毕生难忘,给床上的人看看。”谢邙把人提到床边,扒开堕魔吓得不敢看的眼皮,对上孟沉霜惨白的脸。
谢邙识得这堕魔,他在魔域有个花名叫痨死生,实则原名作徐复敛,曾是春陵医谷弟子,不过,由于他在医术一道上的某些偏好,差点被医谷清理门户,从此堕入魔障,远走北境。
此案本该由讯狱经手,但医谷坚持家丑不可外扬,拒绝了谢邙插手。
此刻的痨死生一身破破
烂烂,头发乱成一团稀疏花白的稻草,一听谢邙提起自己的过往,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督领!你都知道我是从春陵医谷出来的,难道没人告诉过您小的只会用毒吗?”
大名鼎鼎的毒医徐复敛当年专研以毒攻毒之术,解群医不能解之疑难杂症无数,但执求过深,因以数百无辜生人试毒,为各世家大宗所不齿,呼他丧心病狂。
“我知道。”谢邙冷声道,“你且只看看,他病在何处!”
痨死生屁滚尿流还想爬,谢邙直接把人按在床边,逼他把脉。
“督领!看病讲个望闻问切,病人晕着,连哪疼都说不出来,我又能看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