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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萼清看上去老眼昏昏,找不着针鼻子的模样,却是眼观四陆,一见姬冶微一皱眉,立马提前见机,揖礼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见过三皇子。”
姬冶微皱着眉还了一礼:“梅明府有礼。”
梅萼清抚须道:“三皇子幼时,老朽有幸还见过一面呢。”
姬冶略有吃惊:“梅明府见过我?”
梅萼清点头,状似怀念:“多年前有幸拜访过王府,三皇子那时还小呢。”
姬冶又想了想,只没想起何时见的梅萼清,便又把他仔细端详了一番,皱巴巴里带着酸,又掺着点点讨好,寻寻常常一个不得志的芝麻小官。只他心中又有疑惑,他记忆虽佳,出入王府者不知其数,他不至于还记得一个平平无奇的无名小卒。
“是吗?我倒记不大清了。”姬冶随口道。
梅萼清见好就收,笑笑奉承几句。楼淮祀却颇为吃惊,不由追问:“老梅,你识得我二舅舅?”
“诶,老朽哪有这等福气。”梅萼清慌不迭地急摇手,惶恐道,“不过寻常拜访罢了,犯上之言啊。”
“哦。”楼淮祀点点头,没有细究。
一旁的贾先生悔得肠子乌青的,这是撞了什么邪风才来一看究竟,真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管不住腿忍不得好奇。这一来真如掉进荆棘丛里,刺得他动都不敢一动。
楼淮祀难得发善心,老贾这一大把年纪的,愁容满面,无可适从的样子让人见了,多少心中不落忍,道:“老贾,你这般放心不下谢罪?虽然栖州路远又不平,有我师叔在,谢罪头发丝都不会少了一根。”
贾先生嘴里发苦,想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活头,唯有谢罪是心中挂念。谢罪一去栖州少说四年,自己要是不幸西归,闭眼前见面都难。
但,俞子离愿将谢罪带在身边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贾先生实在不愿错过。他心绪翻滚,难以抑制,品不出悲喜。梅萼清却是喜得秃眉都飞上了天,任他奸似鬼,竟也着了相,只差没拍手叫好。
姬冶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他的身上,将手背在了背后,微捻着指尖。梅萼清眸光扫到,惊起一身薄汗,心中讪讪一笑:真不愧是圣上爱子,肖父至极啊!面上只当没看见,又是惊又是喜地问楼淮祀:“小友,你这师叔可是俞老之子啊?”
楼淮祀越发觉得梅萼清知道的事多,笑着道:“你倒是清楚。”
梅萼清击掌笑道:“小友量我常在栖州田埂头行头,十足十一个田舍翁,不该知这些事。这便是大误会,老朽虽非京中人,却也在京中度过日,岳丈也是京中人士嘛。这京中事,多少也知得一些。况且俞何等人物,我辈唯有敬仰,他仙逝实是人间之憾啊。老朽也曾闻得楼将军拜在俞老门下,学得一身好本领,又有一师弟,才智过人。只可惜无缘目睹,不曾想,老朽临老竟有如此机缘,上天厚怜啊。”
楼淮祀撇嘴:“目睹就目睹,你要是同我一块上路,日日能见。也不过双目视人,张嘴吃饭,渴饮饥食,也没见他饮风食露仙气飘飘的,能算得什么机缘?师祖我不敢多言,我师叔嘛……哼,唯口舌利害。”
梅萼清笑得骨头都轻飘飘的,装着好奇问道:“不知小友师叔去栖州是远游还是探亲啊?老朽不才,忝为栖州的县官,对栖州的风土人情略知一二,不知老朽可有幸为俞郎接风洗尘引路?”
楼淮祀实在不忍直视梅萼清的谄媚样,盘算着俞子离去栖州一呆三四年,欺瞒也无用,笑着道:“他死皮赖脸地要当我幕僚,老梅,你有空来找我师叔饮饮酒看看花,反正他好风雅之事。什么泛舟湖水赏夜月,什么烹茶蕉下卧石眠啊,你要是不嫌无趣,只管找他赏风谈月。”
梅萼清哪料还有这等意外之喜啊,真是买瓜还饶你一篮子鲜果,他初时算计楼淮祀去栖州,一网下去竟还勾来一尾大鱼,真是老天也拉拔了一把。梅萼清再看楼淮祀,那真是从头到脚,连着一根头发丝,连那眼神里的小狐疑都透着无比的顺眼舒心。楼将军与长公主好福气啊,怎么就养了这么出色的儿郎,当记一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