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依然是毫无回应的寂静。
温终于放弃了让温蒂出来的努力,她负气地跌到床上,不管不顾地捞过被子盖住脸,试图像温蒂一样一睡不醒。
然而这做起来远比想象中更难,闭上眼睛后她反而更能听到那些睁着眼睛时注意不到的细节:微风敲击玻璃的细微震动,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甚至被她捂得死紧的被子发出的摩挲……
温在这中细小的嘈杂声中猛地翻过身,她原本是想把被子裹得更紧,没想到却一下子翻到了床下,重重地砸在地毯上。
不痛,却很不痛快。
温崩溃地尖叫了一声,把手里的被子用力扔到一边。
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冲过来,在黑暗中矫健得不像话。
这个不像话的人急匆匆地俯下身去搀扶她:“温蒂?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温重重地拍开他伸过来的手。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夜晚响亮得像是一次鸣枪,而对方的神情看起来正被这一枪击中。
月光下来人的脸覆了一层冷光,睁得大大的蓝眼睛里竟有点水雾朦朦。漂亮的蓝眼睛,漂亮的男人。温在心中吹了口哨,一半是因为对方的脸真的很对她胃口,一半是因为看上去很不巧,对方被这一枪击中的是最脆弱的心脏,而他脆弱的神色看上去很可口。
“……温蒂。”他缓慢地收回手,却依然半蹲着。
不是温蒂,是温。
温这么想,但实在是懒于去纠正。这么多年了,这些兄弟们还是没发现温蒂一直都是两个人吗?就算共享同一具躯体也不意味着她们就是同一个人,他们真该反省一下自己的思维局限性了。
前几年他们没有发现还算是有点道理,毕竟她们之间的区别是逐渐拉大的,幼年的温蒂和温就是一个人身上的两种极端性情,可越长大,温蒂和温就越是不同,迟早有一天她们会成为两个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我只是有点担心……”他说,“我以为……我想我还是你哥哥。”
“你不是我哥哥。”
“我是。”迪克坚持道,“不管怎么说,我依然是你的哥哥。”
“你要是愿意这么想,我也不能打开你的脑子硬改了你的想法。”温说,“但你在我心里不是哥哥。”
现在他看上去更虚弱了,温饶有兴致地想,这就是一直在和温蒂胡混的人?他究竟是看上温蒂哪点?
温蒂,噢,尽管温蒂和她亲如姐妹,可即使是温也要说,温蒂就是个装腔作势、胡搅蛮缠、作风糜烂、仗势欺人又神经敏感的怪人。温蒂自以为聪明,却从来没能看清楚那个就摆在她眼皮子下面的答案。
这事儿值得温嘲笑几千年,没准等到他们寿终正寝温蒂都没法发现这个秘密。
温准备等到那时候再告诉温蒂“其实你父亲就是蝙蝠侠”——或者干脆就不告诉温蒂,反正她下次也不一定能从温蒂的压制中重新醒来。
瞧,如果你有一个藏在你身体里的半身,那你最好对她(他?)好一点。一个能偶尔掌控你身体的人要是想毁掉你的人生,过程会简单得像打个哈欠。
温不打算毁掉温蒂的人生,她只是没好心到能把温蒂的一再抛弃当作小事一笑而过。
温也不想打破她和父亲之间的默契。
他不想让温蒂知道,既然如此,温蒂就只能不知道了。
迪克沉默地站着,数秒后,又振作起来,问:“你做噩梦了吗?”
“没有。”温说,“除非你告诉我现在正发生的事情其实不是发生在现实中,而是发生在梦里——那我确实是做了噩梦。”
我是个噩梦,迪克想。
一中迟缓的悲意从伤痕的破口处渗了出来,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可他怎么做得到对温蒂的讽刺充耳不闻?
这场感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全盘失控,最开始他不过是想表现得友好一些,做个体贴人的好哥哥……紧接着事情就逐渐变了味,而他甚至捉摸不透每一次转折背后究竟藏了什么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