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风说着,忽地有些调侃道:“我只知道,今日的卫师弟闲话格外多,心情也格外好些。遇到什么好事了?”
卫枕流怔了怔,微微偏开目光。他一时没说话,只耳朵有些发红。
“……没什么。”他轻咳一声,“执风师兄今天的话也太多了些。”
“是么?”执风想了一想,沉静的眼睛忽而有些黯淡,“大约失去了什么,就会不自觉用言语来安慰自己。罢了,不说这些。卫师弟前些日子托我查两仪称的线索,我昨夜得到结果,两仪称的确在南部澹州,且就在九千家。”
“九千家?”卫枕流思索片刻,“就是那个富甲天下、号称南部无冕之王的九千家?如果是他们收藏了两仪称,倒也并不稀奇。”
“那一家和修仙界关系向来密切,这一代嫡长子还是正经的神游修士,比之谢九也不差。”执风说,“两仪称据说是什么上古秘宝的碎片
,流传到九千家的宝库里,卫师弟想讨来,恐怕要好好出一回血。你们找两仪称做什么?”
剑修说:“自然有用。”
混元两仪补天丹过于珍贵,而且尚未有定论,相关事宜还是不要多说为好。
执风看他不说,也并不多问,只道:“你们打算何时动身去南方?正好最近我要去那边走一趟。”
“哦?要劳动戒律堂出动,南部有什么猫腻?”卫枕流闻言,心中灵觉忽地一动。但这一丝感触十分微妙,不像危险预警,却又很令他在意。
上一次在平京中,他也有类似的灵觉触动,但那一回更不妙些。
执风沉吟道:“这件事我原本不该告诉你……也罢。南部世家近来在搞什么‘修塔比赛’,声势十分浩大。那边本就贸易繁荣,现在更是齐聚了道门、佛修、妖族,听说连惯来中立的危楼也掺和了进去。峰主觉得不大对劲,嘱托我去调查一二。”
“这倒是巧了。”卫枕流心下狐疑,“偏偏是在我们要去求两仪称的时候……”
“每时每刻都有大事发生,也许只是巧合。”执风安慰道,“如果你直觉不对,不如由我去九千家求宝?你和谢师妹只需在门中静候消息。”
卫枕流考虑片刻,还是摇头拒绝。
“师妹心急冯师叔伤势,恐怕不愿久等。何况……有些事是避不开的。”他若有所思,“这一回我陪她同行,应当无碍。”
“啊——啊嚏!”
微梦洞府中,一派雨后初晴的模样。草尖上聚集了点点水珠,四下一片木土清香。
冯真人坐在院中,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谢蕴昭拿着大毛巾,帮老头子擦头发。
“师父怎么会淋雨?”谢蕴昭匪夷所思,“淋了雨,还会打喷嚏?师父,您莫非淋了一场雨,连带把所剩无几的修为也给淋走了?”
她昨夜宿在胜寒府,今早又径直去见了燕微。没想到一回微梦洞府,就看见浑身的老头子站在路边发呆,还是她喊了一声,师父才回神。
更可疑的是,老头子一个归真境修士,什么时候会因为淋雨而感冒了?
就连达达和阿拉斯减,淋了雨还当玩水,兴高采烈地跟着真君出去遛弯了。
老头子已经
换了烘干的衣服,舒舒服服地喝着热茶,再继续打个喷嚏。
“人淋了雨,就容易着凉。着了凉,风邪入体,就会有种种症状。”师父悠然说道。
“可那不是普通人才……”
“要体悟返璞归真之意,何妨再做一回普通人?”老头子说,“过去我以为自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餐五谷,不时还去游历红尘,就是在领悟红尘真意。但实际上,我心中始终认为自己是修士,与凡人不同。”
谢蕴昭似懂非懂:“但修士与普通人原本就不同。”
“殊途同归。不先求同,如何超脱?”
“受凉会生病,过热会苦暑;肚饿要觅食,体乏要休息。挣扎于生老病死,受困于喜怒哀乐,加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红尘。”
老头子玄之又玄地说:“阿昭,你已经神游,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谢蕴昭站在院中,看着师父佝偻着背,哼着小曲,走到院外去浇花。过去她总觉得那个背影透着不肯言说的心酸和惆怅,现在那个背影却显得平和洒脱,有着和年龄不符的生机勃勃,好像天地间万事万物对他而言都充满趣味。
看上去是垂目老者,忽然间却又像新生的孩童。
“师父哪里不一样了……这就是道心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