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中原省的纺织产业基础不错,近几年受市场影响有些萧条,为扭转局面,省里前些时组织了面料设计大赛。
老薛接到通知后,斟酌了一下,从葛春妮的蜀葵画里挑出来两幅寄了过去,谁想其中一幅竟然获奖了。
听闻这个奖高考时可以加分,老刘比葛春妮还开心。
“别傻乐了,赶紧画。混日子是冲不过专业考试的。”老薛拿起笔,蘸了些赭石色,给画纸上的陶罐重重地涂上了一笔,摞下笔,扬长而去。
老刘掌控命运般将画笔握的特别紧:“春妮,美术专业你想报哪个学校?”
“应该说,以我这垃圾水准,不知哪所学校不嫌弃,可以施舍个青眼……”葛春妮给陶罐加了笔高光。
“你报哪个学校我就报哪个学校。”
她深受飞来横奖的鼓舞,全身心地和画纸作斗争,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毫无意识地点点头。
老刘像得到了某种神秘的礼物,那张少年老成的脸都笑出了褶子。
自从到文化馆跟老薛学画画后,葛春妮的每个星期天都过的充实而忙碌。傍晚时分,她回到家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管母亲拿了下周的生活费后,就返校了。
她走进宿舍时,听到柳小秋和王丽丽等人正热火朝天地讨论“柏林墙倒塌”,说这可是个举世震惊的大新闻,说不定会成为明年高考的时事题。
那是五六个人的小团体,主要功能是早上起
床时相互喊醒,去食堂打饭后坐在一起吃,大课间上厕所相互占位不让别人插队、或人多势众插别人的队;次要功能是聚在一起践踏别的女生,其中就包括葛春妮。她曾亲耳听到她们有鼻子有眼地说自己为了巴上周小周,不远万里跑到部队一哭二闹三上吊……可那段时间她只是出车祸住院了。
共同的敌人是最好的联结友情的方式。她们明知道葛春妮在住院,还是肆无忌惮地造谣。她们不在乎真相,一次欠用伤害别人的方式证明彼此的友谊长存。
其中有两个之前和葛春妮关系还不错,但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她们唯恐自己被划为她那种女生。为表示对小团体的忠心,甚至还用旧友情揭发葛春妮。
柳小秋就是揭发者之一。柳小秋家在乡下,家境贫寒,吃穿用度没少从葛春妮这里揩油,却拼命想融入那个小圈子。仿佛融入了就可以洗刷掉她身份的窘迫和家境的拮据。
于是她罗织了葛春妮睡觉的时候“磨牙、打呼噜,放屁”等糗事,向她们献上了投名状。
88(2)班是个集体大宿舍,若葛春妮拥有这些非凡的壮举,不可能只有柳小秋一个人知道……但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于是谎言被重复一百遍后就成了真理。
葛春妮知道辩解无用,就任由谣言像病毒般飞快地复制、粘贴、传播,然后又一点点回落,化为齑粉。
见她
们聊得那么投入,她放下书包,快速整理着衣服、零食、以及六舅爷硬塞给她的两个苹果等东西,想赶紧归整好回教室做卷子。
在艺考备考的同时,她的文化课也丝毫不敢放松。
小团体看到她后,一分钟之内就做了鸟兽散,仿佛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多一分钟就被传染上了什么病毒。
葛春妮的嘴角上扬着,堆起一丝嘲讽的微笑。那场车祸后,她已可以承受那种大得令人难以接受的孤独。
无人陪伴,更能守住自己的心。
就在她以为她们走光了的时候,一个底气明显不足的声音响起:“春妮,忙完了吗?”
她抬眼,看到是柳小秋。稍微讶异后,拿出一个苹果递向对方。
“不用,不用,我……刚吃过水果。”柳小秋使劲地吞咽着口水。
若以前,葛春妮会顾及她的自尊,佯装热情过度,打架般硬把苹果塞进她手里。她今天却把苹果放回包里,准备去教室。
“春妮你等下……”
她只好站住了。
“那个,能不能借给我十块钱啊?一会儿要交卷纸费……”她的声音忐忑不安,压得很低,“我今天返校时走的太急忘记拿了,我明天回家取了钱就还你。”
卷纸费葛春妮上周就交了。她想了下,上了自己的床铺,将枕头翻过来,从枕套里掏出来四张五块的,抽出两张递给了柳小秋,将剩下的两张又塞了回去。
“谢谢你啊春妮,谢谢,谢谢……
”柳小秋连声道谢。
葛春妮一声不响地下地,穿上鞋子去了教室。柏林墙推倒的新闻她在家里的报纸上也看到了,想在笔记本上记下来,政治复习时当成时事重点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