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
秦王稷抬头望殿外望去,只见魏冉一身官袍,身上斗篷带风,抬手拒了迎上来的宫婢,只一路走到秦王稷跟前,拱手躬身,直起背来朗声道:“王上,庶长公子壮谋反,勾结魏国,意图夺位!”
“住口!”惠文后这下坐不住了,一拍木案站起身来,“信口雌黄,给我闭嘴!”
魏冉冷哼一声,道:“臣不敢造谣污蔑王族,魏国密使细作入秦,正是在公子壮的府中被拿下,一应信函密印皆已查获!白山将军率军绕道巩城,惨遭韩军伏击,也是公子壮的手笔!请王上定夺!”
“你……”
“王上。”扁鹊从木案后站起身来,拱手朝秦王稷与芈后一躬,“惠文王之病,按李醯医案所记载,该不是病,而是毒,是朱砂水银之毒,用药不准,时日已久,伤及膏肓,这才无力回天。”
惠文后当即抓起木案上的铜杯,狠狠砸向殿中李醯,“好哇你个李醯!枉费你食秦国俸禄,竟是这般狼心狗肺地毒害秦王!来人啊!还不快将他拖下去,就地杀了以告慰秦王!”
李醯一惊,吓得跌坐在地上,殿中卫兵领命,架着李醯就要往外拖去。
芈后抬手止住卫兵,凉凉叹道:“这李太医令久居秦宫,这朱砂水银,是从哪儿来的呢?我看,倒是把他压下去,各套刑罚来一遍,撬开他的嘴,方才能真的告慰先王啊!押去宫中大牢吧,先上刑,等过了一遍了,再审不迟!”
卫兵高声称是,从地上拖起李醯。这李醯如若大梦初醒,奋力挣脱开卫兵的桎梏,扑到芈后身前,哭喊道:“芈后饶命啊!臣是无能,可从未下毒啊!”正喊着,李醯又匍匐膝行到惠文后身前,以头抢地,“惠文后救小臣啊!每回煎药都是惠文后身旁的巴姑来盯着的,臣哪里有能耐下毒!臣无辜啊!”
蒋泊宁抬眼望向秦王稷,开口道:“巴姑?巴国,可是盛产朱砂水银的巴国啊!”
芈后冷笑,一眼都不瞧惠文后,高声令道:“查!将宫内每个巴蜀人查他个透!我倒要看看,这秦宫内外,是谁要乱我大秦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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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秦国王族宗庙之内,但见青烟缭绕,灯火长明,正堂之上,满满一面墙尽是灵堂牌位,正中,是惠文王驷的那一座。
芈八子俯身奉上祭品,退了两步,双手叠在身前,面对惠文王的灵位立着。
偌大宗庙正殿,只有芈后与秦王稷两人,连一旁的礼官太卜都被遣散。
秦王稷抬头,望向他父王的牌位,双眼渐渐聚起泪来,牙齿咬紧,“父王本不该这么早去了,儿子恨啊,明明知道是谁,却苦无证据!父王!”
芈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过去,抬手压在秦王稷肩头,道:“母亲何曾不恨?她杀我夫君,送我儿质燕。我六年前便知道是她,却无能为力,眼见着她一步步得势。母亲的恨,只比你多,不比你少。”
秦王稷眼泪决堤,扑到芈后怀中,呜呜哭起来。
芈后抚着他发顶,“可稷儿,咱们还得忍。”
“忍?”秦王稷抬头,泪痕满面,只满眼都是不解。
芈后点头,“是,忍。报私仇很容易,反正咱们已经揪着名头将魏后幽禁,今日一杯毒酒送去,明日宣布魏后暴毙,易如反掌。可是这私仇报了又有何用?你父王能活过来吗?你去燕国当质子,我们母子分离的时间能回来吗?都不能,魏后的命要留着,要留着去为秦国谋利。”
秦王稷双眼骤亮,如若醍醐灌顶一般,低下头去思忖片刻,抬头对芈后说道:“母后以为如何?”
芈后牵起秦王稷的手,领着他一步步往外走去,“公子壮是魏后的养子,不幽禁魏后,公子壮在朝中的势力除不尽,不废了公子壮,魏后在野便还有支持。母亲在宫中断了魏后与外头的联系,你舅父在前朝铲除公子壮的党羽,双管齐下。公子壮必须死,可魏后的罪名定不实,母亲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再打魏国一回?”
秦王稷连连点头,“秦魏世仇,哪里有不打的道理!”
“你与你父王,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秦国虎狼!”芈后捏了秦王稷的手背,笑道,“好,我王既然想打,便用这魏后祭旗。罪名是人说出来的,我说她魏后挑唆公子壮谋反,她就挑唆了,我说她为后无德,谋杀秦王,她就谋杀了!即便魏国反驳,那下毒的人,也确确实实是从她宫里出来的,便是她不认,我也打得那狗太医令认下!”
秦王稷握紧拳头,高高扬起如若誓师,“好!父王在天有灵,得知母亲与我为他报仇,定然会欣慰的!儿子谢过母亲!”说罢,秦王稷停住脚步,朝芈后深深一躬。
芈后笑着扶起他双臂,“我是你母亲,你父王是我的夫,自家人,自然是护着自家人的。傻孩子。”
母子俩说着走出宗庙,魏冉已在外头车马旁候着,护送两人回宫。魏冉骑马先行,芈后与秦王稷在后头同乘一车跟着。
车子摇摇晃晃往前开去,芈后撩起车帘往外瞧了一眼,扭头回来看向秦王稷,“说起自家人,我倒想起泊宁丫头来。这次也是她的主意,举荐扁鹊入宫给悝儿看病,彻查医案,寻到借口整治魏后。说起来,泊宁这孩子身上功劳也是不少,既护你回秦国,又带墨家弟子随军平定巴蜀,加上这次的,真是也不知道该奖她什么好。”
秦王稷点点头,“秦国爵位功勋严明,唯有平定巴蜀那次可以给宁姑论功行赏,儿子已经晋了宁姑的爵位为簪袅,若是宁姑他日想出宫去住,田宅自是少不了的。”
芈后笑着摇头,“王上,秦国的爵位呀,奖赏是其次,最要紧的,是鼓励人才为我秦国效力。母亲所讲的是,要奖什么给她,才能叫她对你更为忠心。”
秦王稷不解,“燕国子之乱国的时候,宁姑都在儿子身边,如今儿子身为秦王,可以给宁姑田宅财宝,她又为何要走呢?”
芈后轻轻一笑,伸手点了点秦王稷的额头,“傻孩子,她毕竟是个女娃,不比魏冉卫淇他们可以长久辅佐你,若是她要嫁人呢?她有一大家子人要管束照料,怎么顾得上你呢?”
秦王稷被芈后这样一说,倒是一瞬醒悟,拧起眉头满面愁容,撇过头去低低思索着不愿说话了。
“所以我说,自家人,才会护着自家人。”芈后身子往前倾,握住秦王稷的手背,柔声劝说,“她如今也快二十了,你身为君主,关心她的婚事,给她赐婚,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你舅父魏冉平定公子壮谋反以后,论功论才,也该给他丞相一职了,这朝野之上,还有哪一家比丞相府更好呢?等她成了你的舅母,一来可时时入宫,二来,也绝不会背叛你我母子了。”
秦王稷眼皮一抬,喃喃道:“舅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