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对峙百余年,两边龙椅上皇帝的姓氏都换过几次,早就积攒下数不尽的血海深仇,哪一边都谈不上拥有大义之名,行事手段自然不会温和。这次是北周占了上风,南陈堪称损失惨重,有几座城池完全被北周军队夷平了。
何灏披着出家人的外皮,言谈间尽显佛祖慈悲之意:“听闻太子此番南下,丹阳、新郡付之一炬。可惜了,可惜了。”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听者无心,但说者有意。几番撺掇下,听者也就渐渐变得有心了。
何皇后既然介入政事,与二把手太子之间的纠纷就绝对不会少。太子唐烽在庆元帝面前会收敛起锋芒,避免刺激年老体衰的父皇,但在皇后面前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为了维持住贤后的声名,每次都是何皇后选择退让,以免与长子一派产生冲突。一次两次尚可,次数一多,积攒下的怨恨总会发酵。
香烟氤氲,何皇后唇边线条逐渐柔和,言语变得不管不顾起来:“屠城委实不是仁义之君的做派,哎……”
“谁说不是。”何灏应和道,语调微微上扬。
却说五六年前,唐烽屡屡遭受何皇后斥责,怀疑是有小人进了谗言,便安排人进入慈恩寺探听消息。怎奈何皇后是个小心谨慎之人,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要做好层层遮掩,何灏本人亦觉得尚不到收网的时候。若干年内,两人的私情被瞒得死死的,唐烽安插进慈恩寺的眼线只能在外围打转,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时日一久,唐烽的注意力全投到庆元帝和唐煜身上,也就没太在意这边。眼下唐煜就藩,不成威胁;庆元帝病发,心灰意懒,决定不久后禅让,做一个安享尊荣的太上皇;母子间的矛盾复又尖锐起来。
却在此时,能证明何皇后真实身份的方家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唐烽面前。对何皇后来说。这只是一桩令她回想起不快往事的意外,可在何灏眼中,就是另外一番情况。
木柴堆起,锅已架好,只缺最后一把火。
雨后碧空如洗,莲花池上残荷片片。何灏写完“赠与小友”四字,将毛笔放回青花瓷的山形笔架上,双眼幽深似墨,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怅然。
“可惜看不到明年的荷花了。”他叹息道。
数日后,慈恩寺内混吃等死的太子眼线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收到了不得的消息,吓得栽了个跟头,险些嗑死在石阶上。
洛京城中,有人与他同享这份惊恐。由于写了一手好字,且是胞弟唐煜临行前的嘱托,太子唐烽特意在庆元帝去翰林院选人时动了点手脚,将原来的小沙弥圆真,如今的新科进士钟兴派到庆元帝的身边充当侍读学士——又称代笔。
又过了十来日。夜色深沉,不见星月。太子唐烽身披轻甲,外覆玄色大氅,在心腹侍卫的簇拥下奔赴慈恩寺。
庆元帝的身子越差,父子间的感情回温得就越快,曾经的怨恨,早就烟消云散。禅让之事已在筹备中,以庆元帝现在的身子骨,他真要让位的话,就是彻底放权给唐烽。事到如今,唐烽心中只余对父皇的愧疚和不舍,乍听说母后与表兄的私情,他想到没想就决定站在父皇一边。他有多愧疚,就对母亲有多不满,对奸夫有多痛恨。
禅房内,家具东倒西歪,香炉翻倒在地,里面的香灰撒得到处都是。
自知死期已到,何灏仍出言挑拨。他昂起头,嘴角擒着一丝快意的笑容:“你纵使不想唤我一句‘父亲’,也该叫我声‘舅舅’吧?”
“大胆。”唐烽咆哮道,宝剑出鞘,剑尖直指对方咽喉。
何灏朗声大笑,说不尽的畅快:“你母亲都敢爬我的床,我有何不敢的?谁教狗皇帝不能人道,满足不了表——”
han光一闪,鲜血飞溅,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一旁。
唐烽敢动手,就没打算瞒着何皇后。听闻爱人死讯,何皇后瞬时昏死过去,再醒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