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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妮的朋友塞茜莉亚是中英混血,听她们聊天的过程中,佩格知道了遥远的东方有一种圆滚滚的,很可爱的生物叫熊猫。她喜欢那种毛茸茸的东西,塞茜莉亚说熊猫的人生大事就是进食,这不就是佩格的人生理想吗?从那一天开始,佩格的未来人生理想清单上,除了巧克力蛙和雪精灵之外,又多了一项:长大之后要当熊猫。
在五月佩格生日的时候,塞茜莉亚觉得她喜欢,就给她送了一个熊猫的玩偶,佩格惊奇地发现,原来熊猫有五根手指——而佩格莉塔也有五根手指头。说明她生来就是为了成为一只很会吃饭的熊猫。
不过她经常忘记事情……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时常会从她的脑海里流逝离去,瑟吉欧说这是因为她九岁那一年受到的伤害,可是佩格觉得不是这样——她忘记了那些不重要的、不快乐的事情,是为了记住更多美好值得纪念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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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格没有让瑟吉欧来送她,她说自己都已经记得路了,一定不会走丢的。瑟吉欧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再见。”佩格甚至都来不及后悔和挽留,他就较为冷酷地离开了。仿佛要给自己妹妹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她才能认识到自己的自不量力。
她迟疑犹豫试探性地朝一个方向走了走……对佩格莉塔来说,这里的街道都太复杂啦,她擅长记住那些抽象的东西,但是具体的数字、路口,完全不记得——就仿佛她做魔药,永远不记得正确的剂量是多少。
她走错了路之后,就彻底不记得原本的地方了,问了好几个人,也没有人知道她要找的站台在哪里。佩格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流落街头了……也许赶不上开学宴了,也赶不上听分院帽的个人演唱会……在她觉得焦虑,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的时候,她嗅闻着蛋糕店的香味,跑进了蛋糕店里,眼巴巴地在玻璃橱窗里看了好半天。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些可人的小蛋糕的时候,她感觉到面前的玻璃橱窗发出了很轻的响声,她抬起头,清晰透明的玻璃里映照出佩格莉塔的影子……还有站在窗外的瑟吉欧,穿着长款风衣和西装衬衫,青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等佩格的目光凝聚在他的脸上,他才慢条斯理地曲起手指敲了敲玻璃,无声地说:看到你了(seeyou),佩格。
“……你就是故意吓唬我的,太坏了。”佩格把吃了很多东西,所以变得更重了一些的乌龟丢给瑟吉欧来抱。一个帅哥抱着这个较为珠光宝气的乌龟在大街上走,回头率也比较高。瑟吉欧泰然处之,也把妹妹的指责照单全收。
“如果我没有回头来找你,你准备怎么办?”瑟吉欧垂下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兄妹两人有着如出一辙的蔚蓝眼睛,可是望向人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佩格更像是一汪清澈的,看得见湖底圆石头的湖泊,而瑟吉欧时常让人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思考什么,他内心的那片湖区就像是伦敦一样终年起着大雾。
“往前走?或者继续等待我?如果你等到的不是我,而是居心叵测的坏人呢?你会跟着他走吗?”瑟吉欧的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是平静地叙述事实,“我知道你天然地信赖别人……可是我不希望任何不幸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
“我知道你长大了,之后一天天也会更加远离我、远离克拉利瑟。你看……你拥有了很多朋友,你说过的,还有那些没有告诉我的……还会有更多的人来爱你。即使不适应,你也要学会怀疑别人,佩格,如果你做不到,那就从怀疑我开始。”
他温和地用手帕擦掉佩格唇角上的蛋糕碎屑,可是瑟吉欧的声音不能更冷静冷酷了:“从现在开始相信,有一天我也可能不会回头来找你。”
“……那就让我来找你。”佩格攥紧了他的袍子,她吸了吸鼻子,“小的时候我问克拉利瑟,家人是什么东西呢?她就是这样跟我说的!是走散了,也紧紧连接在一切的东西……就像是我们后花园里的蒲公英,它一吹即散,是弱小的东西,可是落在了草丛里,又很顽固地继续播撒种子。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吗?”
“不要走掉……我也不想怀疑你。正确的事情有很多,就像是堆积得像是山的魔药书一样,可是我不想学会它。”
不要!佩格莉塔的心强烈地颤抖着,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到底是来自何方……明明她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家人,即使上学的时候也一直与家人通信,可是她仿佛曾经经历过全然真空的,与家人隔绝的久远时光……她蜷缩在旧箱子里、躲在森林里、又在哪里窸窣爬行……她在某一个时刻发出质问来: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有亲人、朋友、爱人吗?如果我没有……那我是什么?
佩格莉塔是什么呢?
是一种纯粹天然的动物吗?是一场雪灾的名字吗?是一道自创的魔咒吗?是循环往复诅咒般的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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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格差一点就赶不上列车了,在汽笛声响起的时候,她扒拉着车门,总算赶到了温暖的车厢里。里面的包厢差不多已经坐满了,她搜寻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桑妮,或者是潘西她们。她失去了方向,然后停在了走廊中间,正是这个时候,西奥多打开了包厢的门,西奥多又合上了门。
现在撤回已经晚了,佩格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诚恳地问:“我能进去坐吗?我保证不随便说什么——”
“我拿我的潘达抵押。”佩格把乌龟摁在了西奥多的怀里。
西奥多:“潘达?”
佩格兴高采烈地点头:“是啊!它就叫潘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