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无事,才歇了晌午觉的王夫人正在屋子里翻看账本。忽然门帘一掀,就见贾政从外头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直接走到厅里最上首那张椅子前坐了,却依然面沉如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见二老爷今日这个样子,屋里伺候的丫鬟们简直大气儿都不敢出。
早已放下账本子的王夫人心里也在猜测,自家老爷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这时金钏儿轻手轻脚的上了茶,便见王夫人亲手结果她手里的托盘,又挥手示意她们都先出去。
一众丫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王夫人才亲手端了茶盏送到贾政手里,然后才开口问道:“老爷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到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贾政见自家夫人问了,便也顾不上喝茶,直接把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摔便怒道:“还不是那个齐大人,着实可恨。”
王夫人正在回想他说的是哪个齐大人的时候,就听贾政继续说道:“我本看他为人端正,多年来在官场也一直被人赞许有加。
原想着他们家风也算清正,就打算求娶他家女儿配给咱们的珠儿。
可谁知道那个不知所谓的齐大人,竟然一口回绝了我。”
听贾政说起给珠儿说亲的事,王夫人才明白他说的哪个齐大人。
本来她就对齐家的家世不甚满意,结果现在居然听说齐家看不上自己儿子,登时她的脸色便也不好看起来。
谁知贾政那里还没有说完,就听他又接着说道:“他不但一口回绝咱们家珠儿的亲事,竟然还对咱们的家事指手画脚。”
再也忍不住的王夫人终于开口道:“这人好不知理!好好的,凭什么要对咱们家说三道四。
咱们的珠儿好不好的也是国公爷嫡亲的孙子,还是咱们荣国府的嫡出大少爷。配他们家本来就算是低娶。
他们竟然一口回绝,简直不知所谓。
再说咱们家自来都是积善之家,又一向行的端做的正,哪里轮的到旁人胡乱指摘。”
这时候贾政也冷笑道:“怎么就不指摘了。他不但说了咱们府里长幼无序,说这乃是乱家的根本。
他竟然还说我不是国公府的袭爵人,竟然入住正院此乃僭越之罪。”
贾政自出生就住在荣禧堂,就连他爹荣国公活着的时候,他也带着媳妇住在荣禧堂侧院。
后来荣国公过世,老太太搬到荣庆堂之前特意发话要他们二房就一直住在荣禧堂,好就近侍奉她老人家。
所以说贾政这前半生基本上就没离开过荣禧堂。在他的意识里,这里就是他的家,他也认为自己住在这里才理所当然。
反正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就忘了,他兄长贾赦才是府里的袭爵人的事实。
如今被人当面指出他鸠占鹊巢的事实,自然心里愤怒异常。
王夫人也跟着气愤道:“那个齐大人也好没道理。别人家的事儿,他都不问问前因后果,就敢在那里胡言乱语。
明明咱们是为了侍奉老太太,而且也是老太太亲自开了口,咱们夫妻才就近住在荣禧堂。
这事儿不但老太太,而且大老爷都首肯过的。
现在这叫他这么一说,好像咱们是犯了多大的罪一样。”
夫妻两个好一顿的义愤填膺,只是俩人谁也没有说自己住在荣禧堂确实是占了大房的地方。
贾政被气的好几天都没有到衙门当值,只把自己关在外书房,整天听着他身边那些清客相公的各种吹捧。
直到他自己都开始相信自己当真是怀才不遇。虽然一直心中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那样的山野生活,只不过为家中老母、妻儿,还有整个家族的前程所累,他才不得不继续独自在官场苦苦支撑。
觉得自己肩负重责大任以后,贾政才终于重新又出门当值。
本想表现一下自己的风骨,决定不再跟那位齐大人计较。只是却不知哪里兴起的流言蜚语,不断又关于他鸠占鹊巢、觊觎兄长爵位的传言进入他的耳中。
这简直是不断的被人打在脸上,叫贾政简直又羞又恼、又惊又怒。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回家找了贾母,主动要求自己一房搬出荣禧堂。
看着面前站着的满脸羞愧的小儿子,贾母马上心疼的问道:“老二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想着要搬出荣喜堂。可是谁说了什么?”
说完,还拿眼睛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贾赦和邢夫人夫妻。
贾赦见母亲这是有怀疑他的意思,不由在心里替自己叫了一声屈。
然后又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想到,看来这这天下的人,大多都是眼明心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