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羌…”
沈稚倏然惊醒。一室月华,之前的喧喧扰扰都已不见。床前只静静跪了一人,正握着她的手。温暖的热流随着经脉游走,渐渐驱散蛊毒发作时的冷凝坚冰。
她眼眸明若秋水,有些恍惚望着他。
凶夷人的痛苦肉眼可辨,“小姐,我不是……”他无力地解释着,干哑苦涩的声音又渐渐低落消失。
整个人陷入低沉的情绪中。
——他定是听见了那句低喃。沈稚眸光潋滟,慢慢坐起来,在他认命般的闭目静待中,缓缓拥抱了他。
“阿蛮,你身上好冷。是赶了很久的路吗?”她轻声问。
他难以置信地僵直跪着,一动不能动。
沈稚纤细的手臂紧紧环过他的肩膀,将面颊埋进凶夷人肩窝。“我想你了。”
“小姐…”他喉音微哽,“我回来晚了,对不住。”
沈稚知道他说的是月圆之约。可此时的阿蛮与前世与她拜别时的阿羌分明差不多年纪!容貌也是一模一样。
她不仅忆起那谦卑少年唯一的一次僭越——就是在与她拜别之时。
一向谨慎守礼的阿羌那时近乎执拗的凝望着她,深邃金瞳中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他依依不舍。
嗓音低沉清冽“小姐等阿羌回来。至多五年……不,三年!阿羌三年必归,到时候……阿羌把一切都献给小姐。便再不走了。”
言犹在耳。
可她终究没能等回自己的凶夷少年。
她用他临别相赠的匕首,插进了心脉。
再见面时已隔了整整一生。
早已物是人非。
沈稚悲哀地阖上双眼,如今眼前的阿蛮,再不是她的阿羌了。她也无从去问上一句,当年在羊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问他既然肯将轮回匕首这样珍贵的、漠北王庭代代相传的权力之刃送给她,为什么后来又生生逼她走上绝境?
既然已下定决心枉顾她的死活,为何又派了那蛮女来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最重要的,她想问上一句,沈瑞佯败退走,又向朝廷报上兵败……这其中有没有他的手笔!她费尽心机筹来最后一批粮草军资,被千里奔袭的凶夷骑兵焚毁干净……这事,是他派人做的吗?
军报上粮草仍往羊城运送——然而此时看来,佯城既然只是一座空壳,运粮路线必定更改。其中蹊跷极深。
她很想知道,阿羌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真的……亲手逼她走上绝路吗?
然而,这些前尘往事早已湮没在时光的洪流之中。
相隔漫漫一生,除了她,世上再无人知晓。真相也就无从查起。
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她的腮旁滑落。
洇湿在凶夷人的肩膀上。
阿蛮太熟悉她的这种眼神,仿佛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的影子。凶夷人心脏痛得紧缩,他低声唤她,“小姐,我是阿蛮。小姐…对不起。”
沈稚轻轻捂住他的双目,“阿蛮,你不必道歉。那些事情……也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