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撑了三日,早不成样子。整个人狼狈地跌在地上,微微发着抖。腿上的伤血和碎布粘连在一起,从刑具上扯下来时,便似生生揭下一层皮来。
红袖笑了笑,蹲在他眼前,“在我面前,还装什么样子?”
阿蛮勉强睁了睁眼,对她点点头。他面容惨白,疲乏虚弱到了极处。口唇上裂出的血口子极深,显然干渴也到了极处。
红袖并不理会,拿着之前孙丰问他的案纸,一条条又原样照问了一遍。
阿蛮依然缄默。
红袖笑笑,“无妨,不答也不要紧。”
她接过孙丰递来的粥碗,摆在阿蛮眼前,就在旁人以为她会以此相胁时,她温声说了句,“喝吧。净饿了几天,胃里太空,小心些,别喝太快。”
阿蛮抖着手臂接过来,肌肉已经疲乏不堪,有些不听使唤。他消耗得太过,此时渴极饿极,这一碗白粥便似琼浆玉液。
红袖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孙丰。护卫本在关心望着阿蛮,此时讪讪点头,退了下去。
红袖见人退得足够远,这才叹息一声,轻轻说道,“小姐病了。”
阿蛮动作一顿,将粥碗慢慢放了。金棕的眸光微颤,哀求般望向红袖。
红袖却是不肯再说。
阿蛮无奈,哑着嗓子,“红袖姑姑……”
红袖翘了翘嘴角,“不装哑巴了?”
阿蛮狼狈又无奈,“姑姑,我不是有心为难姑姑办差,实在是…确有难处。”他又问道,“小姐怎么病了?是因了我么?严重么,可请了大夫?”
红袖改蹲为坐,索性也陪他坐在地上,“阿蛮一向料事精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见他神色哀伤惶急,叹息一声。“怎么,现下知道后悔了?能跑的时候不跑,此时弄成这副凄惨样子,还逃得动么?”
阿蛮摇摇头,苦涩道,“我没想逃。”
红袖嗤笑一声。“算了吧,你也不必和我装假。我知道你身上肯定藏了秘密,却也未必就是什么凶夷奸细。就凭你这般的样貌和出身,说句难听的,哪怕想当凶夷人的奸细,人家也未必肯信你。”
阿蛮苦笑,“姑姑说的是。”
“你若信我,不妨和我讲讲。”
阿蛮却摇头,“姑姑见谅,这件事我只能和小姐说。”事涉沈稚最大的秘密,他怎可轻易与他人言。
可小姐已经不愿再见他了。
阿蛮眸光黯然。
“姑姑,小姐她究竟怎样了?病得重吗?可好些了吗?”
红袖闭口不答。
“姑姑,求你了……”
红袖从头至尾,一直在细细审视着他的每一个最细微的举动、表情。手指的一个轻颤、肌肉的一下抽动、放松,全都一一看在眼里。
此时,红袖仿佛铁石心肠一般。声音也冷冷的,“枉费小姐昔日对你恩情关怀,我看你是打算一装到底,无论如何不肯悔改招供了。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与你闲耗。”
言罢转身就走,却被一只手抓住脚踝,阿蛮哀恳望着她,“小姐若当真病了,请您替我转一句话。就说……阿蛮已认罪了。阿蛮甘愿受刑为自己赎罪。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害她的人已经寻到,小姐又何苦再用旁人的错处为难自己。”
红袖眸光一缩,面上分毫不露,缓缓沉声,“怕是要教你失望了。小姐最近不许任何人提起你。谁替你求情,都得赶出汀荷院去。你这几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相当于什么都没说,我怎知是真是假,又何必给自己徒惹麻烦?”
阿蛮急切,“小姐是心病难医,是在与她自己生气!你和她说了这话,兴许就有用了。”
“兴许有用?”红袖冷笑,“我怎知你不是戏耍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