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用两根手指抬着他的下巴,“阿蛮这是怎么了?”
“阿蛮没用。”他又低垂了头,金棕的大眼睛隐隐浮出委屈神色,“小姐嫌弃我比不过旁人。”
沈稚失笑,“你才多大呢?”不过仔细想想,那拓跋临羌似乎也是差不多年纪。阿蛮还一派天真稚气被她哄着,阿羌却落进耶律方金手中……她眉头微蹙。
刚要细想,发现小护卫在扯她的袖子,低垂着眉目,期期艾艾似有话说。
“别搓啦,一会儿把那玉牌子给磨平了,还得找红袖姑姑给你配块新的。”
阿蛮大窘。放开了手,一咬牙,大声说道,“小姐,你那仇家既是凶夷人,阿蛮也是……你会不会看阿蛮不喜?”
沈稚又想笑,又实在拿他没法子,只好捏着他刚生出一点软肉的脸蛋教训,“倘若那害我之人出身南国呢,我便将所有南国人都一并迁怒了?”
砰—砰—砰
小少年心跳如同擂鼓一般。
他歪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僵住,彻底失了知觉,唯有被她捏住的脸颊,热烫得惊人,连呼吸都局促起来。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陌生的心悸感让他本能地想逃避。
“小、小姐……那你看我和、和那个凶夷人,生得像吗?”
沈稚早就松开了手。可那小护卫却仿佛是太紧张了没察觉,仍歪着脸蛋,闭着长长卷翘的眼睫。一动不敢动。
沈稚忍不住,又伸手在他那留着浅浅指印的烧红脸颊上揉了两把,“不像,半点儿都不像。”
阿蛮身量、骨相都尚未长开,是少年人面貌。睫毛浓密卷翘,水润润的金棕眼眸瞪圆时,像一头天真活泼的小鹿。热情可爱,心中始终燃烧着小火苗。
而那人虽也瘦削,却高大挺拔,岳峙渊渟。他沉默站在沈稚背后时,她会觉得安心和温暖,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她。
除了他本人。
那人极少主动开口,却总是温柔注视着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默默陪在她身边,及时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沈稚狠狠闭目,再睁开时眼中只有阿蛮,他正担忧地望着她,金棕的眸中映出她微白的脸。沈稚笑笑,误会了他的担忧,“阿蛮不必忧心这个,凶夷人本就生得像些,高眉深目、金棕眸色,面貌轮廓分明。但你们的性格完全不同啊……总之,你的小姐万万不会弄错的。不要乱想。”
阿蛮却不见了从前的放松和肆意,他回握住沈稚的手,“小姐,我会尽快学会本领的。”一定要早早的比过那个人。最起码,也要配听对方的名字。
他绝不会弄错,他的小姐和那个仇人之间恩怨纠葛极深。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横在他们之间…是他插不进去的。这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竟如此难受,他轻声问道,“小姐,您给我寻的师父,是哪一位啊?”
沈稚见他不再坚持说只想做个护卫云云……愿意出府拜师了,心中也是宽慰。“是先兵部尚书的侄子,郭承平郭将军。他极善兵事谋略,于弓箭之道亦有所长,父亲也很推崇他。我哥哥之前想拜师,他老人家都没看上。你出身受限,只怕要更艰难些。但此人心高气傲,你若能得他青眼,他也绝不会因世俗眼光而拒绝你。”
到时候阿蛮就有了侯府和郭将军两座靠山,便是想去南面的军中谋个差使,也不是难事。
小少年眸光晶亮,显然跃跃欲试。
沈稚笑道,“阿蛮出身漠北,骑术必然不差了。等石芜院收拾好,先给你弄个小演武场先练练弓箭武功。”见小护卫连连点头,沈稚心中一动,“不过先说好,这拜先生的事,阿蛮得听我的。我帮你寻个好契机出现在郭将军眼前,保管他眼前一亮。在此之前,你自己可不许擅动。”
阿蛮点头应了。“小姐,你脸色不好,先歇个晌吧。”
沈稚一怔,许是之前痛得狠了,此时确时有些精神不济。她就着阿蛮的手臂慢慢躺下,任小少年帮她盖上薄薄锦被。
发现阿蛮不大敢看她,心中疑惑,忽然问道,“阿蛮,我帮你谋划前程,你会不情愿吗?”
小少年眼眶微红,“小姐,阿蛮出生至今,从没有人这样关怀忧心过……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不情愿呢。”
沈稚闻言放下心,闭上眼睛慢慢睡沉了。梦中轻声低喃,“所以你是不会背叛我的吧……”
却不知有人始终守在床前。小少年蓦然抬头,刹时间心神震动不已。
他的小姐曾被人背叛伤害过。
那个仇人!
姓拓跋的,同样来自漠北的,该死之人。